白炽灯亮起，连墙壁都是刺眼的。
顾霜辰抬手挡了一下，让白茵扶他坐起来。
睡了两个多月，不是很困，但眼底挂着两片乌青。
虽然头发蓬乱，但眉眼间的清泠隽永，是她见过的无数美男中独一无二的。
想起自己刚才的唐突，白茵不禁懊悔。
明明自己占了先婚后爱的优势，也不知猴急什么。
但转念一想，父亲为了节约成本，在餐厅的部分食品中添加非食品用料闹出人命，证据被顾霜桥死死攥在手里。白家生死存亡，都在顾霜桥一念之间。
顾霜桥承诺，只要她和顾霜辰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他就保证，让她一辈子都是有头有脸的顾太太。
这条件听上去不仅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说是成人之美，白茵虽猜不透顾霜桥的心思，但也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然而知道又能怎样。
在顾氏这样的雄厚实力面前，白家那点小打小闹的产业，都不够塞牙缝的。而她，不过是顾霜桥手中的风筝。顾霜桥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说吧，你想怎样？”
顾霜辰盘算着，幸好青简大部分股份都在郁江离名下。
白茵即便和他结婚，也无法动摇青简根本。
“顾总说，只要我和你上了床，他就放过我们家。霜辰，你……”
“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顾霜辰侧着头，灰暗的眸子里淬着阴冷的火，反衬得这个寒冬竟是温柔的。
白茵吓得一颤，正要坐在椅子上，没坐住，整个人滑了下去。
“对…对不起……顾先生。”
顾霜辰愣了一下，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呀！谁家的先生这么帅呀！
那自然是郁江离家的。
想到那一天，顾霜辰不禁笑了。
多么美好的时光，多么美好的梦啊，
——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美梦，我好怕这个梦醒来，我其实一无所有。
——那我们就争取，让这个梦不要醒。
见顾霜辰脸色缓和，甚至有了明显笑容，白茵壮着胆子说：“顾先生，求你，我不会弄疼你的。”
顾霜辰被露骨的话语拽回现实，他冷眼审视着白茵。
当初在餐馆匆匆一见，他都没看清她的模样。
如今仔细一看，柳叶眉，桃花眼，确有几分姿色，美得十分普通。
想来被顾霜桥捏在手里之前，也是被人追捧，从不缺男人的。
但这样一个女人，是怎样在白炽灯下，将这样露骨的话说给一个连手都没牵过的男人听的？
他一个男的都羞于启齿。
他笑了笑：“滚出去。”
这一夜睡得很累。做的梦就像是几千几百部电影里各自挑了三两分钟的片段，毫无逻辑拼在一起，混乱不堪，但画面又极为清晰。
他梦见郁江离和父母吵架，下一秒，他和白茵的孩子就长大了。
郁江离又和一群人吵架，在梦里，他清晰地知道那是郁江离村里的人，他们笑话她破了身，笑话她被人包养过，笑话她又被人甩了……
他想上前，想冲进人群把郁江离救出来，想告诉所有人，她没有被甩。
但在梦里，他又觉得有妻有子的生活很幸福。
那种对幸福的渴望让他的双脚如同被钉在地上，动不了一点儿。
心脏剧烈抽痛让他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抽痛停止了。但抽痛的感觉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他用力揉着胸口，指节发出喀喀声，梦中的选择让他对自己无比恶心。
顾霜桥把手搭在他的额头，假惺惺道：“嘶……发烧了！”
顾霜辰躲开他的手，睁开胀痛的双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指上12点。
顾霜桥呵了一声，坐在他的床边，隔着被子按住他的小腿，“小辰，你知道吗，你做梦的时候，腿在动呢？”
顾霜辰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意思，他的腿是因为神经受损而无法动弹，又不是彻彻底底废了。
医生也说过，这种情况难下定论。
“神经受损后，会尝试主动修复。这种常识你不会不知道吧？当然，我理解你的心情，笑话我能让你有成就感。”
听到这么嚣张乐观的答复，顾霜桥心里某根紧绷的弦悄悄放松了。
医生给顾霜辰的那头说辞，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人在极度绝望时，会迫切地相信每一个幻想，顾霜辰正是如此。
“呵！说得好像自己多清高一样！你没笑话过我吗？你没当着我的面嘲笑我是私生子？你是嫡出，在爷爷身边养大，但那又怎样？So what？顾家的家业不还是要靠我这个私生子撑起来？顾霜辰，从今以后你的每一餐，每一滴药都是我施舍给你的。你就安安静静躺在这里，当个和窦天聪一样的废人吧！”
“就为了这点家业，你不惜杀人？我原本就对你们没兴趣，顾氏将来都是你的。”
“我的？”顾霜桥抬起双手，转了个身，“爷爷把他手里的股份送给你，目的就是用你来牵制我。你说，顾氏都是我的？呵呵……百分之十五意味着什么你不懂吗？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顾远，我那一直偏爱我的父亲，竟然一句反驳都没有，当场就同意了。我在顾家究竟是什么？棋子，还是玩物？”
顾霜桥双眼怒红，眼底闪着泪光，咬牙嘶吼，近乎失控。
顾霜辰做好了准备，下一秒或许又有刀子插在腿上。
这时，有人敲门。
顾霜桥咬了咬嘴唇：“进来。”
门推开。顾霜辰眼前一晕，来人穿着一身灰色西装，笔直挺拔，竟是梁晖。
走到顾霜桥身边，梁晖躬下身子，将恭敬做到极致。
他拿着一个手机，递到顾霜桥面前：“顾总，这个手机没有问题。”
顾霜桥审视地看着梁晖，“确定？”
“确定。”
“那就，把它留给顾二公子吧！”
梁晖低头应道：“是。”拿着手机朝顾霜辰走来。
忽然脚下一顿，转了方向，将手机放在床头桌的边缘，和顾霜辰拉出最大距离。
顾霜桥玩味地看着这一幕，心满意足，赞叹一番主仆情深之后带着梁晖离开了。
房门关上。顾霜辰试图去够。
那个手机上还有郁江离给他的备注，甜腻得如同奶油一样的备注。
然而，他探着身子，将胳膊和肩膀拉成一条直线，却只有指甲尖堪堪碰到桌子边缘。
差一点。就只差一点。
咕咚！
护士听到声音冲进来，就看到顾霜辰裹着被子趴在地上，输液管乱七八糟地缠在手腕，头上，血液倒流，输液管红得吓人。
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怎么都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