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婳很少有的接到了虞求兰的电话。
一开始虞求兰都还打不通,因为虞婳把她拉黑了还没放出来,只能拿公司的电话打给她。
虞婳看见一个陌生来电,随手划过:“你好。”
本来不知道对面是谁的,但虞求兰忍着气,生硬问一句:“吃饭了吗?”
虞婳正在办公室喝下午茶,面前是蛋糕和咖啡。
她本无意和虞求兰聊这么小的事情,但还是回了句:“在喝下午茶。”
虞求兰也没闲心聊这些,开门见山说正题:“陈恪刚刚送材料过来,说对你有用。”
虞婳一下站起来:“你收了?”
虞求兰在那头听见她反应这么大,就知道陈恪先去找过她。
好在不蠢,没接。
虞求兰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冷酷到有点死板:
“没有,我告诉你一句,那材料成本过高,无法量产,还是国外来的审批有难度,本质上是碳纳米管和银的合成体,你如果接受他的材料,飞鱼三代就会受他钳制,因为关键材料只有他有,受他垄断,到时候会死得很惨。”
虞婳只是一味拒绝,都未曾想到这一层。
所以…如果她接了,到时候她就会被钳制住,陈恪可以顺理成章拿这个要挟她。
毕竟她的前途是她最看重的事。
背后有些泛凉。
与之前给她的重要学术论文插垃圾链接如出一辙,都要在她要出头的事情上钳制她,把她控制住不让她飞。
但虞婳心里波澜不小,却只是应了一句:“哦。”
虞求兰听她老是这么在天上飘着,不食人间烟火一样都来气:
“别哦,对这些商业里阴险狡诈的事情一点都不懂,如果你不是和周尔襟结的婚,你这些东西都保不住。”
虞婳闻言,立刻板起脸,声音冷漠:“你再骂我一句?”
虞求兰倒老老实实没骂了,但气焰熄了片刻,又话锋一转:“我给周尔襟那些东西他吃了没有?”
虞婳猛然愣住,下午三点,青天白日的聊这些,还好她在自己办公室里,她敷衍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问?”
虞婳:“我问这个干什么!”
“和自己相关的事情就放,这事情多重要一点都不上心。”
虞婳气恼:“我们的事自己会处理。”
“还自己会处理,要和他高兴也高兴不了几年了,选了个年纪大这么多的,身体机能会比你先走半截。”
虞婳忍不住辩驳:“周尔襟身体很好的!”
虞求兰也不留情面:“你爸爸结婚的时候也说自己身体很好,还不是早早就不行了!”
意识到对面说了什么,虞婳愕然呆在了原地。
她拿着手机,一时间惊愕到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
明明办公室里没有人,虞婳都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心虚,还把手机音量调小了点。
但恍然间,虞婳却想起什么,趁机问:“这就是你和那个财政司司长拉拉扯扯不断的原因?”
一直摁在两个人心里那个若隐若现的秘密,突然被挖出来明说。
虞求兰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刻竟然是油然而生的些微高兴。
虞婳终于开口问。
而非用那种若有似无的审视目光看一眼,就转移视线置之不理。
但虞求兰回应还是冷漠:“正常打点关系,我和对方从来就没有什么过界的关系。”
“正常打点关系会走这么近吗?”虞婳忍不住倾倒这些年心里压着的事,
“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小时候别人对我开玩笑说我长得像那个司长,和司长千金像姐妹,我动手打那个司长千金,结果你还让我上门道歉,你记得吗?”
原来是这样她才得罪了司长千金,虞求兰才知道。
才明白为什么她登门去给司长送礼道歉时,虞婳是那个表情,而且从那之后就和她关系越来越疏。
原来是以为她出轨和司长有染,虞求兰一字一句清晰告诉她:
“那个司长的父亲也是日耳曼人,同源混血,所以有点像,动动脑子,我要出轨用得着躲躲藏藏,我要找的话根本不会管你爸那个窝囊废怎么看,公开都行,这些年也有数不清的男人想爬我的床。”
虞婳一震,但还是想得到一句实实在在的回答,追问道:“所以你到底和那个财政司司长有没有关系?”
虞求兰见她如此固执:“有个屁的关系,不信就去和你爸做个亲子鉴定,我求爷爷告奶奶想让别人帮我疏通关系让我做生意,在你眼里我还得去给别人生孩子,反了你了。”
虞婳毫不犹豫说回去:“反了你了,害我在学校被别人议论,讨厌死你了。”
虞婳说出来的时候,竟然有点鼻酸。
但也终于知道原来什么都没有。
虞求兰愣了一下:“以前怎么不说?”
虞婳却不是个喜欢敞开心扉的人:“想到就觉得反感。”
她和虞求兰的沟通方式一直都有问题。
她和虞求兰的确关系不好,但其实很多不舒服的地方是不会沟通导致的。
一段关系如果只是让它到来,只能说把种子种了下去,不会维系,这种子发芽后难免长得不尽如人意。
她们显然都没有这个能力,而偏偏没有人可以引导。
不像她和周尔襟的关系,周尔襟出生在一个幸福和顺的家庭,他一直知道应该怎么做,很多不舒服的地方他会引导。
她和虞求兰不幸运。
旷日持久地消耗对方,却死拧着不肯走,甚至越投入越多,就想看见对方低头。
明知是死局却一直不松手。
其实她们都知道是什么死死绑住了她们。
虞婳正久久怅然沉默。
却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一句:“对不起。”
虞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忍回鼻酸,冷淡说:“对不起什么?”
那头的虞求兰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还固执维持着高姿态:
“如果知道你在学校因为这件事被议论,我不会去讨好那个司长,想通过对方的人脉做生意。”
虞婳抱怨:“你知道就好,害我转了好几次学。”
虞求兰振振有词:“不是给你越转越好了吗,最后到了个那么好的学校,找人弄推荐信还花了我不少力气。”
虞婳在这头想翻白眼,但不知为何,反而有点想笑。
虞求兰话头又一转,郑重其事交代:
“离陈恪远点,陈恪这个人没用,对你不是真心,底层爬到高位,但对你很执着,他图的不是你,是你天生就有的一切,你习惯于数不清的好东西,去什么高端场合都自如,你的所有人际关系基本都是富人或政界后代,但这些,他就没有。”
虞婳未从这角度想过,被虞求兰一提,倒好像瞬间明白了陈恪意图。
为什么百折不挠,为什么说着喜欢却控制,为什么被羞辱可以当做没有。
因为有更大的利益可图。
虞求兰继续道:“他不是喜欢你,他是喜欢一个出身光鲜的富二代,这种人一心往上爬,有机会吞掉你一定想方设法吞掉,我见的人太多,这种男人都是最能忍也最狠的那个。”
虞婳现在对陈恪也只有恶感:
“知道了,你别因为他给钱就接受他更要紧。”
虞求兰在那边淡声道:“只要周尔襟不出什么岔子,你们就这么过吧。”
难得的,对周尔襟的肯定。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对比,衬托得周尔襟的身影都伟岸起来了。
虞婳刚想说话。
虞求兰就说:“记得叫周尔襟按时吃,过两天我让医生上门再给他看看,你如果不想要孩子,正当享受的年纪就把能享受的享受了,别等年纪上来,你就会后悔,我是过来人。”
她平铺直叙,要害分明。
但这种话题也是能聊的?
虞婳感觉脑袋好像蹭一下冒起大火,脸有点涨红,别扭留下一句:“关你什么事!”
就火速挂掉了电话。
怎么能聊这种话题的。
她挂掉电话不久,林止沉来敲门。
她把对方请进来。
对方笑着说:“刚刚就想找你,但看你办公室门关着,应该是有事要忙。”
虞婳未多想:“刚刚在和我妈打电话,关了一会儿门,不是赶您。”
林止沉很自然地想到:“你和妈妈关系真好。”
听见这种话,虞婳都有些恍惚。
她的确是和虞求兰聊了十几分钟,但对别人来说,和爸妈打个电话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对她来说却基本没有。
和妈妈关系真好。
这种话,她以前可能听见会羡慕。
她和陈问芸也曾打过电话,当时的同学问是不是她妈妈。
那一瞬间,她好希望可以肯定地答复对面,说是。
但那时她没有,只是转移了话题。
可是这一刻,这电话那头,真的是她的妈妈。
不是别人的。
虽然远远说不上关系好。
虞婳微微笑一下,按下不提:
“您找我有什么事?”
林止沉有些局促搓搓手,又把手掌按在膝盖上:
“我听说你把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千隐,我在想,要不要还是算了,毕竟她现在资历尚浅,在李畅那里也没学到什么,免得耽误了你的项目进度。”
虞婳坦诚:“现在团队卡在瓶颈期,让项目边缘的人参与,我想可能会有一些新的火花,我也有我的打算,她不行,依旧放她回去,如果她可以,就让她正式加入,这次算是给她的测试。”
“原来是这样。”林止沉说着,“也好也好,你有底就行。”
虞婳点头。
在实验室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抬头看天已经黑了。
虞婳才慢腾腾起身,往家的方向走。
实验室、科大、西贡洋楼,三者离得太近,她每天都是徒步回家。
在家里吃完饭,周尔襟还没回家。
她想和周尔襟说今天的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