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萱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回过巫杞了。
穆光明和李芙晓搬来雾都之后，巫杞的房子已经退了，最早时候的老房子也早就已经荒芜。
李霜没有发那条挑衅的短信之前，他们回巫杞不用考虑就可以直接去外婆家住。
但是现在，她连外婆和两个舅舅家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变化的关系，早就已经变成异姓陌路。
再回巫杞，她就像是一个旅人，在最熟悉的地方住着最陌生的酒店。
这种失落的感觉充斥着穆萱的整个大脑。
张幽幽此刻对她从小成长的地方，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她不知道是因为那次去桂林，说了太多关于巫杞的事，给她埋下了期待的种子。
还是仅仅只是张幽幽想要跟她唱反调寻找的理由。
不过才刚过十岁生日的小屁孩，怎么叛逆来得这么早呢？
穆萱半是哄骗半是试探地说：“虽然现在巫杞通了高速，但是自己开车还得六七个小时，真不算近。你听我的，这次我们暂时先就在近郊找个地方玩，下次有时间有机会再回巫杞看看。”
张幽幽不耐烦地摆手：“说这么多还不如不说，反正什么都是听你的，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穆萱：“……”
这是在强调她专制吗？
或许从张幽幽的视角来看，还真是这样。
张磊开网约车以来，每个月的收入比较可观，但是那都是用时间堆积起来的，他每天跑车的时间几乎都是十二个小时。
工作上花的时间太多，陪伴家人的时间自然无限浓缩。
经常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张幽幽还没醒来；他回家的时候，张幽幽早已进入梦乡。
同一个屋檐下，父女俩见一面还真得预约时间。
所以，无论是张幽幽的学习教育，还是生活习惯，穆萱全权负责。
而整个家里，张磊也顾不上，大到升学找学校，小到买瓶酱油，穆萱包揽了一切。
虽然幸好有李芙晓能帮她分担很多家事。
但是自从穆光明去世之后，李芙晓的性格变化了很多。
她更多的时间喜欢在外面摆个菜摊，很多时候穆萱下班回家了几乎见不着人，还得做好饭了去她的小摊子找她。
家里家外，上上下下，全都穆萱一个人操心。
全家也都默认了她是一家之主，接受她的宏观调控，可不就是一人专制嘛！
权力的核心。
听起来超级酷！
原来，张幽幽是那么认为的。
而曾几何时，她也是那么认为李芙晓的。
妈妈就是一个家的核心，是最专制的大佬。
他们不过就是在大佬手底下、夹缝里辛苦挣扎的小可怜。
穆萱突然有些慌，怎么生活突然朝着某种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了呢？
她原本想在女儿面前，成为她最好的朋友。
却不料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得和李芙晓曾经一般无二。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哪个妈妈年轻时不是想象力爆棚、天真烂漫的小可爱？
如果有的选，谁愿意成为全家最张牙舞爪、管东管西的大魔王？
可是，如果妈妈不管，谁又能管呢？
晚上，张幽幽睡后，穆萱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坐在阳台上的摇椅里慢慢品。
李芙晓端了一小盘酱牛肉出来。
搬了个塑胶凳子充当桌子。
“吃点儿下酒菜，别跟你爸学，变成个酒鬼，我以后可就不会管你了。”
穆萱拿着高脚杯晃了晃，笑着说：“是红酒，喝不醉的。”
李芙晓在一旁的矮脚凳坐下：“只要是酒，都会麻痹神经，没什么喝不醉的。”
穆萱立马作势起身：“你坐我这里吧，摇椅舒服一些。”
李芙晓摇了摇头：“坐都坐下了，就坐这里吧！”
母女俩东拉西扯了几句，先是说今晚月亮很大很明亮，后又说张幽幽这段时间作业完成的有些慢。
拉扯完这些之后，李芙晓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穆萱想了一下，问道：“要不要我去给你泡杯茶？”
李芙晓想了一下，回答：“要不给我也倒点儿红酒吧，我还没喝过。我尝尝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适量喝红酒有好处，穆萱没有拒绝，不过只给李芙晓倒了一点点。
有时候，穆萱觉得，如果不是李芙晓表现出来的太坚毅，她觉得李芙晓就像是书里描绘的那类最标准的女孩子。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不良品行。
不喝酒也不打麻将，认真生活，唯一爱好可能就是看看家庭伦理剧。
她突然很好奇，李芙晓有没有所谓的青春叛逆期呢？
李芙晓抿了一小口红酒，倏地皱起了眉头。
穆萱端起酱牛肉递给她：“喝不惯吗？吃点儿压压味道。”
李芙晓没有接过牛肉，不信邪地又抿了一小口。
但是最终还是拿起一块牛肉塞到嘴里。
“太难喝了，又苦又涩。”
穆萱竖起食指摆了摆，教育小孩的既视感：“这就是人生的味道，看来你还小，品不懂。”
李芙晓被她的动作逗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穆萱说：“妈，外婆把你教得挺好的。如果换成现在，你这种就是那种学习好、家长老师都喜欢的乖乖女。”
李芙晓啐了一口：“喝点儿酒，嘴巴就每个把门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可没有胡说，我是说真的，你看我读高中的时候才开始叛逆，对吧？幽幽现在不得了了，感觉现在就开始叛逆了。但是你好像一直都很乖。我从小到大认识的你这个年纪的女人，就没有不会打麻将的。”
李芙晓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家里干活都干不过来，还有时间打麻将呢？我不会这些并不是因为我不想学，而是家里根本没条件让我有时间去学这些。”
穆萱说：“所以啊，你一直都是乖乖女。”
被自己的女儿说成乖乖女，李芙晓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你外公心疼外婆，很少让外婆下地干活，但是使唤我倒是毫不心软。我小时候像幽幽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背着那种大竹筐上山背猪草了，回来还要煮猪食。”
“上学也没上几年，其实我那时很不甘心。但是很奇怪，我虽然觉得你外公很不公平，可我从来没想着反抗不做了，而是更加勤快地做事情，一边做一边跟你外公赌气。”
“我真正反抗你外公，像你说的什么叛逆期，可能都是因为有了你以后，跟他争跟他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