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穆萱呆住了。
李芙晓怎么这么敏锐？
她自问，这段时间并没有在她们面前表露出任何一点儿和张磊不睦的迹象。
每次张磊打来电话，或者发来视频，她都接了，没有表露一丁点儿的不耐烦。
虽然她一直认为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情。
但是她了解李芙晓，也了解张幽幽。
她们既然会为了之前她没有去探望周有珍而生气，跟她赌气离家出走。
离婚是那么大的事情，她们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她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说服她们。
只是，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如此和谐温馨的局面，她不想打破。
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穆萱的犹豫暴露了她自己，李芙晓的心一沉。
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成真。
李芙晓问：“是为了什么原因？张磊出轨了？还是因为他爸妈？”
穆萱点点头又摇摇头。
离婚的时候，外人总是想要一个肯定的原因，从而根据这个原因，判断是否还有调整的可能。
可是，真正想要离婚的人，可以有无数种原因，那些原因却并非主导。
她和张磊之间的问题，看似是因为周有珍引起的。
但是穆萱觉得，也不完全是。
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导火索。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不睦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为了这个离婚？
更让穆萱失望的，是张磊的处理方式。
明明可以有很多种解决方案，他却只想置身事外。
“算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让我们自己处理。现在这样子，就算是要离婚，也得等管控结束了才能处理。”
李芙晓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当她意识到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是劝解时，她就立刻闭上了嘴。
这段时间，母女之间朝夕相处，穆萱和张幽幽，穆萱和她，她和唐清微。
让她看到了很多种不同的可能性。
或许，彼此尊重才是最重要的相处模式。
穆萱已经是个成年人，相信她能够解决好自己的事情。
李芙晓学会了闭嘴。
过了许久，她喃喃自语：“以前你一定很埋怨我吧？我太强势了，总是逼迫你做很多你不愿意做的，看起来是你比较叛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一想到你的工作、婚姻、生活都是自己拿主意，我和你爸给不了你好的建议。世界上最亲的人，自己的亲妈都不理解自己，还一直让你做选择，一直让你妥协，你一定很辛苦吧？”
穆萱很意外，她的脑袋里“轰”的一下，似乎有什么积压已久的东西，在顷刻间爆炸。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从李芙晓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过了许久，她摇摇头：“以前肯定是有埋怨的，甚至是痛恨。如果我说没有，你肯定也是不信的。但是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
“其实我以前很多时候都在脑子里脑补过，或许跟你大吵一架，或许奋起反抗，是不是就能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打个翻身仗？”
“可是，不是那样的。你已经不断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应该走怎样的路才是正确的，是我不懂你的良苦用心，一直跟你对着干。”
“现在想来，虽然你一直反对我的有些选择，但是只要我选择了，你却一直坚定地站在我身边，给我兜底。如果没有你，很多时候我真的……撑不住。”
穆萱很感激李芙晓的无私付出，但是……
她微微仰头，止住即将滑落的眼泪。
坚定地说：“妈，我感激你，真的真的非常感激你。如果没有你，可能我的人生会一团糟。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肯定还是会想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站在你的角度，可能会觉得我的很多选择都是错误的。我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可是，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正确的，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只要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即便很艰辛，可是很高兴。”
穆萱不知道李芙晓理不理解她说的话，但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她沟通，有必要将心里的想法全都表达出来。
她们母女，一直缺乏一个这样的机会。
听她说完之后，李芙晓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长辈总是凭借自己的威严，去胁迫弱势的晚辈顺从自己。
一旦晚辈反抗，总是用各种不孝顺的枷锁禁锢他们。
曾几何时，她也是那样的长辈。
可是现在，她想到了穆萱和张幽幽的相处。
穆萱一直在用行动告诉她，她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母亲。
理解、尊重、扶持。
而她，不能容忍穆萱去做的事情，却能一再容忍张幽幽，甚至是支持她。
是因为身份的不同吗？
李芙晓也不明白究竟是何原因。
但是穆萱有一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自己选择的路，即便很艰辛，可是很高兴。
她选择嫁给穆光明的时候，其实不乏反对的声音。
但是那是她要走的路，不管过程多么艰难，她的心里一直是坦然且开心的。
张幽幽想要离家出走的时候，明明她心里很清楚那是不对的。
却还是选择站在了孙女的这边。
为什么换到了穆萱身上，就总觉得她做不好、选不对呢？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代。
应该相信他们自己的选择。
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只要愿意承担后果就行。
想通这一点，李芙晓笑了，重新认真地缝补手上的活计，时不时和穆萱相视一笑。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发出一句感慨：“到底是老了。”
穆萱抬起头，正想着如何开导她。
唐清微的声音传了过来：“在我面前，还敢说自己老呢？那我是什么？老古董啊？”
张幽幽做完作业，出来时正好听到了唐清微的话，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一把环抱着唐清微的腰说：“祖祖可不老，八十岁正是闯的年纪！祖祖讲的故事，好多粉丝都很喜欢呢！”
愉快的笑声荡漾在整个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