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出声,嗓音抖的厉害。
她想推开他看看他的伤,浑身却使不出力气。
“别动。”
萧珏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每个字都带着血气。
他没有起身,反而将她抱的更紧,那力道大的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让我......抱一会儿。”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呼吸着她身上那股安心的药香。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以为会死去的那些时刻里,支撑他活下去的念头,就是她。
现在,她真的来了。
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疯狂,杀到了他面前。
云知夏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喷在脖子上,跟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这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被俘受辱都未曾弯腰的男人,此刻却在她怀里寻求慰藉,跟个迷路的孩子一样。
后怕委屈还有心疼......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萧珏,你这个混蛋!!”
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谁让你替我挡的!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命不是命!”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她哭着,用没了力气的手一下下捶着他的后背,那力道轻飘飘的,却让萧珏的心揪的生疼。
“我错了......”
他低声认错,声音里满是愧疚,“阿夏,别哭......”
他想抬手给她擦眼泪,可稍微一动,背上的剧痛就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又咳出一口血。
“你别动!”
云知夏被他咳出的血吓的魂都快没了,所有的情绪瞬间被惊恐取代。
她慌忙想扶他起来,却被一旁的顾晏尘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
顾晏尘的声音冷静的出奇,他不知何时点亮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萧珏背上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伤了脊骨,不能轻易移动。”
顾晏尘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地窖另一头,慕容熙也点亮了火把,他看着这一幕,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上第一次没了血色。
“他娘的,萧景那个疯子!”
他低声骂了一句,立刻指挥手下清点伤员搭建临时庇护所。
“都愣着干什么!!”
云知夏终于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她看着周围那些同样惊魂未定的士兵,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雷洪!去找干净的布料跟烈酒!越多越好!”
“慕容熙!去清点物资,特别是吃的喝的,算清楚我们能撑多久!”
“顾晏尘!”
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明的情绪。
“孩子......交给你了。”
三个男人被她这雷厉风行的气势震了一下,随即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分头行动。
云知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她是这里唯一的大夫,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她不能倒。
她小心翼翼的剪开萧珏后背跟血肉粘在一起的衣服,当那片可怖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火光下时,就算她见惯了伤口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旧伤加新伤。
鞭痕刀伤跟被横梁砸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混在一起,纵横交错,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云知夏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片狼藉,她的心揪紧了,疼的喘不过气。
她咬着牙,把眼底的酸涩硬生生压了回去,手上的动作却愈发快准稳。
清创止血上药包扎......她的每个动作都精准利落。
地窖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她冰冷不带感情的指令。
“烈酒。”
“银针。”
“绷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地窖外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终于平息时,云知夏也处理完了萧珏背上最后一道伤口。
她看着被包扎的像个粽子的男人,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了下来。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
“好了,让他好生歇着吧。”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地窖里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云知夏的突然倒下让刚刚安定下来的人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娘亲!”
“阿夏!”
两个孩子跟三个男人几乎同时扑了过去。
顾晏尘第一个搭上她的脉搏,向来清冷的面庞上第一次露出慌乱。
“不好,她失血过多又心力交瘁,脉象......很弱。”
“那怎么办?!”
慕容熙也急了,他看着云知夏苍白如纸的脸,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又闷又疼。
“都让开!”
一声虚弱却霸道的低吼响起。
是萧珏。
他不知何时醒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的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你别动!”
顾晏尘连忙按住他,“你现在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
“滚开!”
萧珏一把推开他,他一双凤眼赤红,透着一股疯劲。
他踉跄着,一步步挪到云知夏身边,将她轻轻的却又紧紧的揽进怀里。
他低下头,用自己同样冰冷的嘴唇贴上了她的。
他没有吻她,只是贴着她的唇,将自己口中仅存的温度渡给她。
“阿夏,醒醒......”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你不能有事......”
“你若是死了,我便毁了这天下为你陪葬。”
地窖另一头,顾晏尘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化为温和。慕容熙则不爽的“啧”了一声,扭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萧珏近乎偏执的呼唤下,云知夏长长的睫毛终于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便是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担忧跟心疼的俊脸。
“萧珏......”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在。”
萧珏应了一声,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我们......这是在哪儿?”
云知夏环顾四周,看着这片狼藉,记忆慢慢回笼。
“我们在地窖里,暂时安全。”
顾晏尘的声音响了起来。
“暂时?”
云知夏眉头微蹙。
“粮食够吃半月,但水只够三天。”慕容熙补充道,“而且,这地窖只有一个出口,已经被堵死了。”
这话一出,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谁说我们出不去了?”
一个清脆又得意的童音响起。
是云小墨。
他抱着小算盘走到地图前,小手指在上面一个隐蔽的角落重重一点。
“我算过了,这里,还有一条生路!”
在云小墨的指引下,雷洪带着几个士兵很快就在粮食麻袋后找到了一口被伪装的废井。
当那块刻着九宫八卦的石板在云小墨破解机关后缓缓升起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
一股带着水腥味的凉风从黑漆漆的井口倒灌进来,带来了生的希望。
可希望很快就被新的难题取代。
暗河水流湍急暗礁遍布,更不知萧景那个疯子是否在出口设下埋伏。
“我带人先行探路。”
顾晏尘派出了他手下水性最好的几个顾家私兵。
可一个时辰过去,井下毫无回音,连约定的信号都没有。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们......怕是出事了。”
雷洪的声音艰涩。
“不。”
云知夏摇了摇头,清亮的眸子里一片冰冷,“不是他们出事了,是萧景在用他们的命给我们传递一个假信号。”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众人听完,都是一阵胆寒。
“这个疯子!”
萧珏一拳砸在石壁上,坚硬的岩石竟被他砸出蛛网似的裂痕。
“他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玩死在这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慕容熙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桃花眼里满是寒意。
“将计就计。”
云知夏嘴角勾起冷笑。
她低声对众人说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顾晏尘跟慕容熙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跟欣赏。
只有萧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跟反对。
“不行!太危险了!”
他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我绝不同意你一个人去冒险!”
“萧珏。”
云知夏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温柔。
“你信我吗?”
萧珏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到嘴边的“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能颓然的点了头。
“好。”
一个时辰后。
几艘用粮食麻袋跟木板临时捆绑的简易木筏被缓缓放入奔腾的暗河。
雷洪带着大部分士兵护送着“重伤昏迷”的萧珏跟两个孩子率先登上木筏。
而云知夏则以“殿后”为名留在了最后。
当所有木筏都消失在黑暗的河道中时,她才转过身,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陪在她身边的男人。
“顾大人,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顾晏尘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特殊材质的防水斗篷披在她身上。
“万事小心。”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知夏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她深吸一口气,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暗河的水比想象的还要冷还要急。
云知夏屏住呼吸运起内力,身体像一片羽毛顺着水流飞速向下游漂去。
她没有跟大部队走同一条路。
因为她知道,那条看似最安全的生路才是萧景布下的死路。
她要走的,是那条被所有人都忽略最危险也最出其不意的路。
不知漂了多久,当她肺里的空气快耗尽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是一个被藤蔓跟乱石掩盖的只有一人宽的出口。
她奋力游了过去,从出口钻出的瞬间,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中。
她得救了。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就从林中射出!
是淬毒的弩箭!
云知夏心头一沉,想也不想便就地一滚,狼狈躲开。
“反应不错。”
一个阴冷戏谑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只可惜,你还是......自投罗网了。”
云知夏猛的抬头,只见一个穿黑袍戴着狰狞狼头面具的男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落网的猎物。
是萧景!
他竟然也在这里?!
鹰愁涧的月光冷得像冰,透过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碎影。
萧景就站在最高的树梢上,像一只潜伏在暗夜里的枭,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刚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女人。
他身后,十几个同样戴着狼头面具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手中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将云知夏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很惊讶吗?我亲爱的......皇姐。”
萧景的声音里满是戏谑。
他缓缓的从树上飘落,走到云知夏面前,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病态又扭曲的迷恋。
“你是不是以为,你那点小聪明真的能骗过我?”
云知夏没有说话。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她的眼睛被河水泡的发红,眼神却平静的可怕。
她脑子转的飞快。
她失算了。
她以为自己高估了萧景的智谋跟疯狂,没想到,他竟比她想的还要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