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没关灯。
她站在电子屏前,手指在平板上划了两下。屏幕亮起,画面跳出来,是苏晚新租的屋子。
那盏台灯开着,暖光铺在桌面上,像倒了一小片蜂蜜。
苏晚坐在灯下,低头缝一件衣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手腕。针线在布料里穿进穿出,动作很稳。她没抬头,也没看镜头,只是专注地补着一处开线的地方。
顾晏辞没动。
他仍坐在办公椅里,右手搭在扶手上,左手无名指上的易拉罐环泛着一点哑光。他盯着屏幕,眼睛没眨。
林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平板放在桌角,退后半步。
办公室很安静。
只有空调低低的送风声。
顾晏辞喉结动了一下。
他说:“以前她总说‘灯太暗,伤眼睛’。”
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楚。
林悦点点头,没接话。
他继续看着屏幕。
苏晚换了一根线,把旧线头咬断,吐在手边的小纸杯里。她伸手去拿剪刀,指尖碰到台灯底座,灯晃了一下,光晕跟着偏了半寸,照在她耳垂上。
顾晏辞忽然说:“她以前不这样。”
林悦问:“哪样?”
“不自己缝衣服。”他说,“我摔过一次碗,她蹲在地上捡碎片,说‘以后买不锈钢的’。我说好。她又说‘你别碰,手会划破’。我就真没碰。”
林悦没应声。
顾晏辞停了几秒,才又开口:“那时候她连针线盒放哪儿都不知道。”
林悦抬眼看他。
他没看她,目光还落在屏幕上。
苏晚把衣服翻过来,对着光检查针脚。她皱了下眉,又拆掉两针,重新缝。
顾晏辞说:“她现在缝得比以前好。”
林悦说:“人会变。”
顾晏辞没答。
他慢慢抬起左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易拉罐环的边缘。那圈金属有点凉,也有一点钝。
林悦说:“她搬进去第三天,物业来修灯。她说灯太亮,刺眼,想换一个暗一点的。物业说不行,统一配的。她就没换。”
顾晏辞听着,没说话。
林悦又说:“昨天她买了新台灯,三档调光。她选了最暖的那一档。”
顾晏辞终于转过头,看了林悦一眼。
林悦说:“我没告诉她你知道。”
顾晏辞点头。
他重新看向屏幕。
苏晚把衣服叠好,放进旁边的小布袋里。她起身去倒水,背影在暖光里显得单薄。她穿着一件洗得发软的米色毛衣,领口有点松,一边肩膀露出来一点。
顾晏辞盯着那个肩膀看了一会儿。
他忽然说:“她以前怕冷。”
林悦说:“现在也是。”
顾晏辞没再说话。
他坐直了些,手指松开扶手,轻轻放在膝盖上。
林悦等了一会儿,问:“要去见她吗?”
顾晏辞摇头。
他说:“再等等。”
林悦没追问。
顾晏辞看着屏幕,声音很平:“等我能放下所有伪装。”
林悦没动。
她只是站着,双手交叠在身前,像之前一样。
顾晏辞没再看她。
他盯着苏晚刚才坐的位置。台灯还亮着,桌面空了,只有一小团光留在那里。
他忽然说:“她缝的是我的衬衫。”
林悦一顿。
顾晏辞说:“左袖口,上次撞车那天,刮破的。”
林悦没说话。
顾晏辞说:“她没扔。”
林悦说:“她留着。”
顾晏辞点头。
他慢慢抬起右手,把易拉罐环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回去。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它还在。
林悦说:“监控可以调回放。”
顾晏辞说:“不用。”
林悦没再操作平板。
她只是看着他。
顾晏辞盯着屏幕,说:“她今天没出门。”
林悦说:“她请了一天假。”
顾晏辞说:“她以前不请假。”
林悦说:“她现在会。”
顾晏辞没反驳。
他只是看着。
苏晚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水。她没喝,放在灯下,水汽慢慢升起来,在光里浮了一小片白。
顾晏辞说:“她喝水前要吹三下。”
林悦说:“她现在吹两下。”
顾晏辞没接话。
他盯着那杯水,看水汽一点点散开。
林悦说:“她煮面还是放两个蛋。”
顾晏辞说:“她以前只放一个。”
林悦说:“她现在多放一个,说是给你留的。”
顾晏辞没动。
他只是看着。
林悦没再说别的。
她知道他听进去了。
顾晏辞忽然问:“她还热牛奶吗?”
林悦说:“她每天晚上热一杯。睡前喝。”
顾晏辞说:“她以前热两杯。”
林悦点头。
顾晏辞没再问。
他只是坐着,眼睛一直没离开屏幕。
苏晚把水喝完,杯子放回原处。她伸了个懒腰,肩膀往上提了一下,又慢慢落下来。她打了个哈欠,用手背擦了下眼角。
顾晏辞说:“她困了。”
林悦说:“她该睡了。”
顾晏辞没动。
他看着苏晚关掉台灯。
房间暗下去。
屏幕上的画面变成一片黑。
只有右下角一个时间戳还在跳:22:47。
顾晏辞没移开视线。
他盯着那片黑。
林悦伸手,按了一下平板侧面的键。
画面重新亮起。
不是回放,是实时画面。
苏晚已经躺下,被子盖到胸口。她侧着睡,脸朝向镜头的方向,闭着眼。呼吸很轻。
顾晏辞看着。
林悦说:“她睡觉前会摸一下枕头边。”
顾晏辞没说话。
他看见苏晚的手动了一下,往枕边探了探,指尖碰到一个东西,停住。她没拿起来,只是轻轻碰了两下,然后缩回去,手放在胸口,慢慢沉下去。
顾晏辞说:“她摸的是什么?”
林悦说:“一个铁皮盒子。”
顾晏辞问:“里面装什么?”
林悦说:“你以前送她的糖纸。”
顾晏辞没再问。
他只是看着。
苏晚的呼吸越来越慢。
顾晏辞忽然说:“她睫毛很长。”
林悦说:“她没涂睫毛膏。”
顾晏辞没说话。
他盯着那双闭着的眼睛,看了很久。
林悦说:“她明天六点起床。”
顾晏辞说:“她以前五点半就醒了。”
林悦说:“她现在多睡半小时。”
顾晏辞点头。
他抬起手,把易拉罐环又换到右手,这次没换回来。
他低头看着它。
林悦说:“她没换手机号。”
顾晏辞说:“她没拉黑我。”
林悦说:“她也没接你电话。”
顾晏辞说:“我知道。”
林悦没再说话。
顾晏辞看着屏幕。
苏晚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忽然说:“她睡着的样子,和以前一样。”
林悦说:“她没变。”
顾晏辞没答。
他只是看着。
屏幕上的时间跳成22:48。
顾晏辞的手指在易拉罐环上停住。
他没动。
也没眨眼。
林悦站在三步外,没动。
苏晚的呼吸声很轻。
顾晏辞的呼吸也很轻。
屏幕亮着。
光映在他眼里。
他没关。
也没移开视线。
他只是看着。
看着她睡着的样子。
看着那盏灯熄灭后的余光。
看着她放在胸口的手。
看着她睫毛投下的影子。
看着她没动过的嘴唇。
看着她没睁开的眼睛。
看着她没醒来的样子。
看着她没等他的样子。
看着她没找他的样子。
看着她一个人睡着的样子。
他没动。
他只是看着。
林悦没走。
她只是站着。
顾晏辞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
屏幕上的时间跳成22:49。
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易拉罐环,在灯光下反了一点光。
他没摘。
也没转。
他只是看着。
苏晚翻了个身。
脸朝向墙。
顾晏辞没移开视线。
他继续看着。
林悦说:“她明天还要送单。”
顾晏辞说:“我知道。”
林悦没再说话。
顾晏辞没动。
他只是看着。
屏幕亮着。
光映在他脸上。
他没关。
也没动。
他只是看着。
苏晚的呼吸声很轻。
顾晏辞的呼吸声也很轻。
他没眨眼。
他只是看着。
林悦站在三步外。
她没动。
顾晏辞没动。
他只是看着。
屏幕上的时间跳成22:50。
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易拉罐环,边缘有一点磨痕。
他没摘。
他只是看着。
苏晚的睫毛动了一下。
顾晏辞的手指,也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