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动还在持续。
我蹲在冰层边缘,指尖触到那缕幽光消失的位置。石面有裂痕,缝隙深处透出一丝暖意,与地面的寒冰截然不同。苏青鸾站在我身后半步,剑未归鞘,呼吸比刚才沉了些。
“不是塌陷。”我说,“是机关被触发了。”
她没应声,只将雷光压低,照向裂缝。光映进去,能看到下方有阶梯,石阶上刻着模糊纹路,像是某种封印符文,已被踩踏过。
我撕下袖布裹住手,撬开一块松动的石板。下面露出半截铁链,锈迹斑斑,却被人斩断过。断口整齐,是利器所为。
“有人先来了。”苏青鸾道。
我点头。不是巧合。边军将领临死前说“名单烧了但人没死”,又提德妃接走眉心带雪纹的女孩——这地底密室,就是当年太乙观藏典之处。若真有皇室秘辛,必在此处留下痕迹。
我取出腰间冰匣,将残存的“德”字药粉倾入裂缝。粉末顺风而下,片刻后,底下传来极轻的“嗤”响,像是被什么吸了进去。
“毒。”我收回手,“下面不止有空气,还有东西活着。”
苏青鸾皱眉:“你还打算下去?”
我站起身,左臂的冰纹已经裂到肘部,血顺着指节往下淌。我不去擦,只将寒气凝成一根细索,一端缠在石柱上,另一端握在手中。
“师父说过,地底之门自开,是为等我看清真相。”
她盯着我看了几息,忽然抬手,雷光一闪,劈开头顶悬垂的碎石。尘土落下,露出一条窄道,通向地下。
“那就一起。”她说。
我们顺着阶梯下行。石壁潮湿,越往深处,温度越高。走了约百步,眼前豁然开阔。一间石室立于尽头,门框上刻着八个字:**天机不泄,逆者形销**。
门虚掩着。
我伸手推门,没有阻拦。门轴转动时发出滞涩的声响,像是多年无人开启。
石室内无灯,却泛着微光。四壁嵌着晶石,映出斑驳红痕。正对门口的墙上,有一幅血书,以人血写就,字迹苍劲:
**德妃诞双生,一为凤命承天运,一为灾星乱国本。皇帝命刑部以七步断肠散鸩杀灾星,不得令其知命,不可养于宫中。幸存者名录藏于北岭七十九号暗窑,待时焚毁。**
我逐字读完,心头如坠重石。
双生子。一个承天运,一个乱国本。帝王竟下令亲手诛杀亲女。
苏青鸾走近几步,目光落在血书末尾。那里有明显刮痕,像是被人用刀片硬生生削去一行字。
“后面还有话。”她低声说,“被抹掉了。”
我伸手抚过墙面,指尖触到凹陷的刻痕。不是自然磨损,是刻意清除。而且时间不久,墙灰尚未落定。
“有人来过。”我说,“就在最近。”
她伸出手,想看清刮痕下的笔迹残留。我刚要拦,她已触到血书边缘。
刹那间,她脸色一白,猛地后退两步,一口血喷在墙上。
“苏青鸾!”
我冲上前扶住她,她膝盖发软,几乎跪倒。我将她拖离血书三尺,按住她手腕探脉。脉象紊乱,毒素已入经络。
我立刻凝出一根冰针,扎入她掌心逼血。黑血顺着针尾流出,滴在地上发出轻微腐蚀声。
“是七步断肠散。”我盯着血珠,“变种,但同源。”
她靠在石壁上喘息,嘴角仍渗血丝。“血书……有毒?”
“不只是毒。”我从怀中取出师母遗骨的粉末,轻轻撒向血书表面。粉末遇墙,泛起淡淡紫光,显现出一道极细的笔迹:
**不可令灾星知其名。**
我瞳孔一缩。
原来如此。
他们不怕孩子出生,怕的是孩子知道自己是谁。
这血书不是记录,是陷阱。谁来读,谁就会中毒,谁若看出真相,便会被毒杀于无声。
“写这血书的人。”苏青鸾撑着墙站起来,“是想让后来者也死在这儿?”
“不。”我摇头,“是想让读到的人,带着疑问死去。既知部分真相,又无法查证全貌,最终只能抱着谜团烂在地底。”
她冷笑一声:“好狠的局。”
我盯着那行紫光残留,脑中闪过边军将领临死前的话——“有一个女孩,眉心带雪纹,像你”。
我六岁前的记忆全无。师父说我被人换过命。而灾星的烙印,长在我后背肩胛之下。
双生子,一明一暗。
一个被送进宫,由德妃收养。
一个被留在外,背负灾星之名。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血还在流,混着寒气,在掌心结成暗红冰粒。
如果那个被换掉的孩子是我……
那么宫里的另一个,又是谁?
苏青鸾忽然抬头:“你有没有想过,灵汐公主,也可能不是真正的皇女?”
我一怔。
她说:“她火命血脉能解你寒毒,人人都说这是天定。可若她是被选中的替代者呢?真正的凤命,早在七年前就被调换了身份?”
我沉默。
一切都说得通了。
德妃生双生,一凤一灾。帝王下令杀灾星,可德妃不忍,偷偷换出一个孩子,送入民间。而留在宫中的那个,成了今日的灵汐公主。
可若灾星才是真凤命呢?
若所谓的“乱国本”,不过是权力为清洗异己安的罪名?
我转身走向血书,从袖中取出一块冰晶,以寒气折射晶面,反复扫过墙面。每一寸都仔细查看。
忽然,晶光掠过墙角,映出一道极淡的痕迹。
不是字。
是一个符号。
像是一枚胎记的轮廓,扭曲如火焰。
与边军将领胸前的“灾”字烙印,形状一致。
我手指一顿。
这不是刑部留下的标记。
是孩子身上自带的印记。
他们不是后来烙上去的。
是天生就有。
所以灾星并非后天认定,而是生来就被标记。
我猛然想到什么,掀开自己后衣。苏青鸾见状,立刻上前帮我照亮。
肩胛下方,那枚暗红胎记清晰可见。
形状,与墙角符号完全吻合。
“你也是……”她声音微颤。
“我不是被换命。”我缓缓放下衣袍,“我是被选中背负这个名的人。”
“可为什么是你?”
“因为凤命不能死。”我盯着血书,“但灾星可以。只要有人替她背上这个名,真正的凤命就能活下来。”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那你现在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是灾星。”她说,“可你也是凤命。否则太乙真人不会收你,寒毒也不会只认你一人发作。”
我闭了眼。
寒毒、天赋、凤命、灾星——所有线索在此刻交汇。
我不是误入这场局的人。
我是这个局的核心。
我睁开眼,从怀中取出冰匣,将血书边缘的一点残血吸入其中。又以寒气凝成薄片,刮下墙角的紫光残留,封入另一格。
证据有了。
还不够完整。
最后一句被抹去,必须找到原主。
我转身走向石室角落,那里有一张残破案桌。抽屉半开,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枚铜环静静躺着。
我拾起它。
环内刻着细小铭文:**永宁三年,赐予德妃贴身女官**。
永宁三年,正是七年前。
我捏紧铜环。
德妃身边的人,还活着。
苏青鸾走到门口,回头问我:“接下来去哪?”
“查这个人。”我将铜环收入袖中,“她若曾参与换婴,必知真相。”
她点头,正要迈步,忽然停住。
“等等。”
我抬头。
她盯着石室顶部。
那里,有一道新出现的裂痕。
细沙正从缝隙中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