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弩箭撕裂长空,拖拽着不祥的暗红尾焰消失在东南天际的瞬间,赤岩谷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兵刃碰撞的厮杀声都短暂停滞,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追随着那三道划破夜幕的血光,心中被震撼与茫然填满——没有人能确定,这跨越万里的邪异一击,最终会落向何方,又将引发怎样的后果。
祭坛之上,焚天教主站立如山,黄金面具在残余的血光映照下泛着冰冷而妖异的光泽。他缓缓放下高举的权杖,那庞大的、以血魂核心强行驱动的“焚天巨弩”在完成发射后,表面符文迅速黯淡,弩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几道细密的裂痕顺着金属构件蔓延开来。强行催动如此超越常理的超远程攻击,显然对巨弩本身和作为能量源的血魂核心都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那颗足有脸盆大小的血晶球体,此刻光芒已微弱如烛火,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时可能崩碎。
殷璃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死死盯着焚天教主的身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在发射完成后,肩膀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权杖顶端的血色宝石也黯淡了许多,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明显减弱。“他消耗巨大!巨弩已废,短时间内无法再用!就是现在!”她清叱一声,手中软剑骤然提速,化作点点寒星,不顾身前一名焚天近卫的拦截,强行向祭坛方向突进,“所有人听令!目标祭坛!毁掉残余弩箭与血魂核心!生擒或格杀焚天!”
朔风虽肩伤未愈,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毅力。他撕下腰间的布条,用力勒紧伤口,暂时压制住流血,与鲁墨及数名暗影司好手形成掎角之势,死死缠住另外两名焚天近卫。顾九章的部下更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各个角落涌出,他们不再局限于骚扰,而是手持兵刃,以悍不畏死的姿态冲击着因仪式完成而略显松懈的普通守卫和祭司,将混乱推向新的高潮。毒烟、火油、铁蒺藜轮番上阵,让火罗教的防线漏洞百出。
祭坛之上,首席护法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指挥残余的三名符文师和二十余名精锐护卫收缩防线,组成一道人墙,死死护在焚天教主和残破的巨弩周围。“保护教主!保护圣器!与祭坛共存亡!”他拔出腰间的弯刀,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教主若出事,他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焚天教主却似乎对迫近的危机不甚在意。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权杖上光芒微弱的宝石,又抬头望向血色弩箭消失的方向,面具下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疲惫与期待的叹息。随后,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竟转身,向着祭坛后方那条通往山腹更深处的隐秘通道,不疾不徐地走去!
“教主?!”首席护法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
“此地已无价值。”焚天教主的声音透过黄金面具传来,依旧平静无波,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拖延他们。本座……需要一点时间。”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没入通道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道玄黑的袍角一闪而逝。
“他想逃!”殷璃看得分明,心中心急如焚。焚天教主才是这一切的源头,是火罗教所有阴谋的主导者,绝不能让这个魔头走脱!一旦让他恢复实力,必然会卷土重来,届时不知又将有多少生灵涂炭。但她身前,两名焚天近卫和首席护法等人已结成死阵,悍不畏死地阻挡着去路。对方虽人数寥寥,却个个是顶尖高手,且存了必死之心,招式狠辣,招招同归于尽,一时间竟难以突破。
“让开!”殷璃怒喝一声,体内真气全力运转,软剑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剑势陡然凌厉起来,硬生生逼退身前的近卫。但另一名近卫立刻补上缺口,弯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她的面门,迫使她不得不回剑格挡。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大衍京师,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子时三刻的皇城,本应沉浸在静谧的夜色中,唯有巡夜禁军的马蹄声和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然而,今夜的京师,却被一种莫名的压抑笼罩。
钦天监最高的观星台上,值守的官员和天文博士们早已被东南天域异常明亮的凶星连线所惊动。那三颗被称为荧惑、天罚、破军的凶星,竟诡异地连成一线,洒下妖异的暗红辉光,与寻常星象截然不同。众博士正围着星图紧张地记录、推算,试图解读这反常天象背后的寓意。
突然,一名眼尖的年轻博士指着东南方向的夜空,脸色煞白,发出惊恐的叫声:“那、那是什么?!”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中,三道拖着暗红色尾迹的“流星”,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破空而来!它们并非自然流星那般呈弧线坠落,而是保持着一种稳定的、近乎直线的轨迹,如同三支来自九天之上的利箭,目标直指——紫禁城的核心区域!
“敌袭!天外敌袭!!”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京师的夜空,如同平地惊雷,响彻皇城内外!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刻,镇国公府的书房内,谢景宸正与几位心腹将领围着西域沙盘,推演着赤岩谷祭祀的各种可能性。突然,他心脏毫无征兆地狠狠一悸,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这是与殷璃的同心佩传来的感应,是生死一线的预警!
他猛地推开窗,目光投向东南天空。当那三道急速逼近的红光映入眼帘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不好!是西域!是火罗教的邪术!”他瞬间反应过来,那必然是赤岩谷的“焚天巨弩”发射的攻击!
“保护陛下!!”谢景宸厉声大吼,甚至来不及披甲,抓起墙上的佩剑便冲出门外。府中亲卫训练有素,瞬间集结完毕,手持兵刃,等候他的命令。
皇城内,禁军和暗卫的反应同样迅速。宫门迅速落锁,城墙上的箭士瞬间就位,厚重的盾牌在太庙、奉先殿等重要宫殿前竖起,形成一道道坚固的防线。景和帝被警报声惊醒,在内侍和御前侍卫的簇拥下,迅速转移至最为坚固的“奉先殿”地下密室。但所有人都清楚,面对这种来自九天之上的诡异攻击,常规的宫墙和盾牌,恐怕难以抵挡。
谢景宸飞马赶到宫门外时,那三支血色弩箭已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箭身上扭曲的符文和缠绕的血光,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而邪异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星辰之力、血魂能量与邪术符文的力量,阴狠、狂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而它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供奉着历代先皇神主的太庙方向!
“不……”谢景宸目眦欲裂。太庙乃帝国宗法礼制的核心象征,是皇室尊严与国运的寄托之地。若太庙被毁,先皇神主受损,不仅是对皇室的奇耻大辱,更会严重动摇天下臣民之心,引发难以预料的政治动荡和信仰危机,甚至可能导致国运衰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骤然从皇城中心、太庙所在的方向响起!紧接着,以奉先殿和太庙为轴线,整个紫禁城的地面微微震颤,无数道淡金色的、复杂玄奥的光纹从地底浮现、蔓延、交织,如同一张巨大的金色网络,瞬间构成了一座笼罩整个皇城核心区域的巨大光阵!
这光阵古朴而威严,每一道光纹都蕴含着浩瀚而纯净的力量,与血色弩箭的邪异能量形成鲜明对比。光阵出现的瞬间,皇城上空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坚韧的屏障。空气变得粘稠起来,那三支势不可挡的血色弩箭闯入这片区域后,速度竟肉眼可见地减缓下来!
箭身上的血光与金色光阵接触,爆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大量黑红色的烟雾蒸腾而起,仿佛冷水浇上了烧红的烙铁。那是邪异能量被净化、被吞噬的声音。
“这是……皇城护国大阵?!”有年老的禁军将领失声惊呼。这是只存在于古老记载和皇室秘闻中的布置,据说由开国太祖皇帝倾举国之力,融合了上古阵法、龙脉地气与皇家气运构建而成,非国运倾危、社稷将覆之时不会显现。近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它真正启动,甚至许多人都以为这只是传说。
血色弩箭在金色光阵的阻碍下艰难穿行,速度越来越慢,箭身剧烈颤抖,仿佛在与整个皇城、与这片土地的气运进行着殊死搏斗。其中一支弩箭在距离太庙殿顶尚有十余丈时,终于耗尽了所有力量,血光彻底溃散,符文崩碎,精钢打造的箭杆也承受不住两种力量的绞杀,“咔嚓”一声断成数截,颓然坠落,砸在太庙前的广场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但另外两支弩箭,虽然光芒黯淡、速度大减,却依旧凭借着血魂核心残余的能量和星辰之力的牵引,顽强地穿透了光阵最核心的阻碍,带着最后的力量,狠狠撞向了太庙的重檐殿顶!
“轰!”“轰!”
两声沉闷的巨响接连爆发,地动山摇!太庙殿顶的琉璃瓦被炸开两个巨大的窟窿,碎瓦、木屑与尘土漫天飞扬,呛得周围的禁军和侍卫连连咳嗽。
然而,预想中宫殿坍塌、烈火熊熊的景象并未出现。那两支弩箭在穿透殿顶后,仿佛撞上了另一层更坚韧、更无形的屏障——那是太庙内部供奉的历代先皇神主牌位所凝聚的国运之力。箭簇上最后的血光和符文在这股柔和而浩瀚的力量冲刷下,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最终,两支伤痕累累、失去所有邪力的金属巨箭,只是沉重地砸落在太庙大殿内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两声闷响,再无动静。
金色光阵在完成抵御后,光芒迅速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入地底,隐没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太庙殿顶那两个触目惊心的大洞,以及殿内那两支狰狞的巨箭,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皇城内外,一片死寂。所有参与防御的禁军、侍卫,以及远处观望的百姓,都被这超越认知的攻防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人言语。
谢景宸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飞身下马,不顾一切地冲向太庙。冲入殿内,看到那两支静静躺在地上的巨箭,以及完好无损的祖宗神主牌位,他才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气,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遍全身。刚才那短短一瞬,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景和帝也在侍卫的护送下匆匆赶来,他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看到殿内的景象,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随即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查!给朕彻查!此箭来自何处?如何制成?又是如何跨越万里袭京?!朕要知道所有真相!”
谢景宸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陛下,此箭形制、符文,与臣在西域所获情报中,火罗教所造‘焚天巨弩’之箭矢描述完全吻合!这袭京巨箭,必来自西域赤岩谷!此乃火罗教‘焚天’教主,以邪法血祭,借星辰之力所为!其意在毁我宗庙,乱我国运,动摇我大衍根基!”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陛下,西域战事,已非普通边患,而是关乎社稷存亡的国战!火罗教野心勃勃,手段诡谲,若不将其连根拔起,日后必成心腹大患!臣请旨,即刻调集天下精兵,西征平叛,诛灭妖首焚天,荡清火罗教余孽,以正国威,以安天下!”
景和帝看着殿顶破洞外露出的星空,又看了看地上那两支散发着残余寒气的巨箭,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决绝:“准!镇国公谢景宸听旨:朕授你征西大将军印,总揽西域一切军政事务,节制安西诸军、河西走廊各州府及沿途兵马。凡所需粮草、军械、物资,皆可便宜行事,户部、工部全力配合!务必犁庭扫穴,将火罗邪教连根拔起,生擒或诛杀焚天!朕……在京城,等你的捷报!”
“臣,领旨!”谢景宸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声音铿锵有力,“臣定不辱使命,荡平西域,诛灭妖邪,护我大衍江山永固!”
起身时,谢景宸的目光再次投向西域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决绝。
璃儿,你一定要坚持住!守住赤岩谷,困住火罗教余孽,等我率领大军驰援!这一次,我定要与你并肩作战,彻底终结这场浩劫。
与此同时,赤岩谷内的厮杀仍在继续。
殷璃凭借着过人的武功和智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她瞅准一个空隙,软剑借力打力,逼退身前的近卫,同时示意鲁墨投掷“蚀铁流浆”罐。鲁墨心领神会,将最后一罐流浆狠狠掷向祭坛上的血魂核心。
“滋滋滋——!”流浆泼洒在本就布满裂纹的血晶球体上,腐蚀声刺耳,血魂核心瞬间崩碎,化作无数暗红色的碎片,散落一地。失去能量源的巨弩彻底沦为废铁,再也无法启动。
“核心碎了!圣器毁了!”首席护法发出绝望的哀嚎,眼中充满了疯狂。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殷璃抓住这个机会,剑势再提,一剑刺穿了首席护法的胸膛。“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首席护法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尖,缓缓倒了下去。
失去首领的火罗教守卫和祭司瞬间崩溃,有的跪地投降,有的试图逃窜,有的则疯狂反扑,最终被殷璃小队和顾九章的部下一一斩杀。两名焚天近卫见大势已去,且战且退,最终在突围无望后,自刎身亡。
混乱终于平息,赤岩谷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殷璃站在祭坛之上,望着那通往山腹深处的隐秘通道,眼中满是不甘。她终究还是让焚天教主逃走了。
“郡君,通道内情况不明,且可能设有陷阱,是否要派人追击?”朔风走上前来,低声问道。
殷璃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焚天教主虽消耗巨大,但实力仍在,通道内必然机关密布,盲目追击只会徒增伤亡。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清理战场,收拢俘虏,加固赤岩谷防线,等待京城的援军。”
她转头看向东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谢景宸一定会来。而焚天教主,无论他逃到哪里,我们终将找到他,为这场浩劫画上一个句号。”
赤岩谷的硝烟尚未散尽,京城的西征号角已然吹响。一场横跨万里的追剿与决战,即将拉开序幕。而焚天教主遁走前留下的那句“需要一点时间”,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预示着这场战争,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