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幽深,倾斜向下,仿佛没有尽头。
刘镇南在黑暗中翻滚、滑落,无力控制身形,只能任凭粗糙的石壁刮擦着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肩头的伤口不断撞击在凸起的岩石上,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眉心墟种在体内灵力彻底枯竭、心神损耗殆尽的绝境下,仍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一丝微弱的暗金光芒,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维系着他灵魂深处最后一点灵光不灭。
不知滚落了多久,也许只有数十息,却仿佛漫长得如同整个寒冬。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伴随着刺骨的冰冷,瞬间淹没了刘镇南。他坠入了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的土腥气和一种奇异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清凉之意。水流湍急,裹挟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在黑暗的地下河道中横冲直撞,撞在岩壁上,卷入漩涡,又再次被冲向下游。
刘镇南呛了几口水,冰冷的河水反而让他模糊的意识清醒了一丝。他拼命挣扎,试图稳住身形,但此刻的他,比一截朽木强不了多少。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溺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时,眉心墟种似乎被这河水中蕴含的某种精纯地脉之力所吸引,微微亮了一瞬,自行散发出一缕极淡的墟寂波动,竟让周围汹涌的河水稍稍平静、分流,仿佛在畏惧这源自葬地与混沌的奇异力量。
借着这微弱的、近乎本能的“辟水”之效,刘镇南勉强将头探出水面,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他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墟种散发的微光,勉强照亮身周尺许范围。河水不知流向何方,两侧是光滑潮湿的岩壁。
他必须尽快上岸,找个地方处理伤势,恢复一丝力量。否则,光是失血和冰冷的河水,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拼命扒住一块凸出水面的岩石,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湿漉漉、重若千钧的身体,一点一点拖上了岸边一处狭窄的、勉强可容身的石台。
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刘镇南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左肩的伤口在河水的浸泡下传来麻木与刺痛交织的怪异感觉,魔意的侵蚀虽然被墟种之力暂时压制,但依旧顽固地盘踞在伤口深处,不断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生机。更严重的是神魂的疲惫与道基的动荡,强行催动墟种,引动石台残阵,又经历坠落与溺水,让刚刚稳固一些的墟种再次变得晦暗,旋转滞涩。
但他不敢昏睡过去。昏迷,就意味着死亡。他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开始运转《鸿蒙天仙诀》最基础的法门,尝试吸取外界的能量。然而,此地深藏地底,灵气稀薄得可怜,且混杂着浓郁的地脉阴气与河水湿气,极难炼化。
就在他运转功法,几乎毫无收获,心中渐生绝望之时,眉心墟种忽然轻轻一颤。
紧接着,他身下这狭窄的石台,以及更深处的地下岩层,似乎隐隐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厚重的脉动。这脉动,与他墟种的波动,产生了一丝比之前在葬地时更加清晰、也更加“温和”的共鸣!
刘镇南心中一动,艰难地侧过身,将脸颊贴紧冰冷的石面,将全部心神沉入墟种,顺着那一丝共鸣,小心翼翼地“感知”下去。
这一次,他“看”到了。在他身下深处,并非实心的岩石,而是一片复杂的、被暗河侵蚀出的地下空洞网络。其中一处较大的空洞中,积蓄着一小洼……乳白色的、散发着温润如玉光泽的粘稠液体。那液体静静躺在钟乳石下方,不过巴掌大小的一小潭,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精纯到极致的土行本源气息,更蕴含着一丝大地生养万物的勃勃生机!只是这生机极为内敛,被厚重的土行本源包裹着。
“地脉石髓?!”刘镇南心头剧震,几乎不敢相信。地脉石髓,乃大地灵脉经年累月,在特定地脉节点处凝聚出的精华,是土行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不仅能疗伤续命,更能夯实道基,滋养神魂,对修炼土行功法有不可思议的奇效。这等天材地宝,外界一滴难求,此地竟有一小潭!而且,看其色泽与气息,品阶极高,恐怕是这条地下暗河灵脉的核心所在!
难怪墟种会与此地产生如此清晰的共鸣!墟种以混沌为基,融“墟”之真意,本就与大地、与“归藏”之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地脉石髓,简直是为此刻的他量身定做的救命稻草!
但如何取得?他此刻动弹都难,那石髓深藏地下岩层空洞之中,且有坚硬岩石隔绝。
刘镇南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自己身下这方石台,以及不远处岩壁上几道被水流冲刷出的天然缝隙。他心中急速盘算,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他挣扎着坐起,不顾牵动伤口,将右手食指咬破,挤出几滴所剩无几的、蕴含着墟种气息的本命精血,滴在石台表面。同时,他强提最后一丝心神,操控墟种,将那一缕微弱的墟寂波动,不再扩散,而是凝成一线,混合着精血的气息,如同最灵巧的探针,沿着石台与下方岩层那最细微的、因共鸣而感知到的“脉络”,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目标直指那潭地脉石髓!
他要以自身墟种精血为引,以共鸣为桥,尝试隔空“牵引”石髓之力!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操控和对大地脉动的深刻理解,成功率极低,且极易遭到地脉之力反噬。但此刻,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过程异常艰难。他的神识在穿过岩石时不断损耗,墟种的波动也时断时续。好几次,他的牵引都如同撞在铁板上,被厚重的地脉之力弹回,震得他头晕眼花。但他咬牙坚持,不断调整着频率与方式,试图让自己的墟种波动,更加“贴合”这地脉的律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镇南的脸色越来越白,气息越来越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油尽灯枯。
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准备放弃时——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天籁般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温润、厚重、精纯到难以想象的土行本源之力,混合着一丝清凉的生机,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那缕神识与墟种波动构建的脆弱“桥梁”,自地下深处,缓缓涌出,透过岩石缝隙,丝丝缕缕地,浸润到他身下的石台,然后顺着石台,流入他紧贴石面的后背伤口,更有一部分,直接渗入他眉心,滋养那黯淡的墟种!
成功了!虽然只有极其微小的一丝,但他真的隔空牵引到了一丝地脉石髓的本源精华!
这丝精华入体,刘镇南浑身一震,如同久旱逢甘霖。干涸的经脉贪婪地吸收着这精纯的能量,破损的肉身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伤口在快速愈合、生机在恢复。左肩那顽固的魔意侵蚀,在这精纯厚重的土行本源与生机之力的冲刷下,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被逼出。更重要的是,这地脉石髓之力,对他那以混沌为基、与大地隐隐共鸣的墟种,有着难以言喻的滋养与巩固之效!墟种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稳定、内敛,旋转也顺畅了许多,甚至体积都隐隐壮大了一丝。
他不敢耽搁,也无力做更多,只是全力引导着这丝丝缕缕涌来的地脉石髓精华,运转《鸿蒙天仙诀》,修复己身,巩固道基。伤势在缓慢而稳定地好转,灵力在一点点恢复,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极远,但至少,他活下来了,并且看到了恢复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沉浸在这难得的疗伤与恢复中时,眉心墟种忽然毫无征兆地猛烈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与心悸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窜上他的心头!
这不是来自他自身的危机预感,而是……源自墟种与远方某处存在的、极其微弱的、却充满痛苦与挣扎的共鸣!
是林素衣!是她体内那缕自己留下的、蕴含墟种之力的庇护气息,正在遭受剧烈的冲击,即将崩溃!同时,他还模糊地感应到,除了那恐怖凶魔的气息,还有另外几道强大的、充满贪婪与杀意的气息,也出现在了那片葬地之中——是青云子他们!他们果然去而复返,而且,似乎与那凶魔对上了?
素衣有危险!凶魔与金丹修士的冲突,余波就足以让她那脆弱的本源庇护彻底破碎!
刘镇南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弥漫。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瞬间被这噩耗冲击得无影无踪。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动作过猛牵动伤口,又跌坐回去,咳出一口淤血。
不行!必须立刻回去!至少,要确认她的安危,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为她争取一丝渺茫的机会!
他望向那依旧在缓缓渗出丝丝地脉石髓精华的石台,又望向暗河汹涌的下游。原路返回葬地几乎不可能,凶魔和金丹修士的战场,回去就是送死。但这暗河……流向何方?是否有可能通往葬地附近,或者这庞大地下网络的另一处出口?
他必须赌一把,在恢复更多力量之前,找到另一条路,靠近葬地。哪怕只是靠近一点,或许墟种的感应能更清晰,或许……能有其他转机。
刘镇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与剧痛,再次闭目,将心神沉入墟种,一边加速吸收地脉石髓之力,一边将感应尽可能投向暗河的下游方向,试图寻找任何可能通向葬地,或与之相关的空间波动、能量涟漪。
时间,从未如此刻般宝贵而残酷。每一息的恢复,都可能意味着林素衣生机流逝的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