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杨玫纶站起身。
“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可以。”姜瀚文点头。
桌子上的情报,杨玫纶没有拿,转身离开。
姜瀚文慢慢走到她刚刚站的位置,视线下移。
在撕成几块的白纸上,最显眼的三个字如山坡拱起——游猎盟。
刚刚,对方明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很挣扎。
在天机阁的情报中,杨玫纶并没有师傅,更没有师兄。
刚刚杨玫纶的这副做态,很难不让他多想。
他有个大胆猜测——杨家,或者是她自己,过去吃过人血馒头!
而且这个人血馒头,就是从幽狼族,游猎盟来的。
小见面,却炸出大情况,谁也没想到。
以后会不会变,不清楚。
但就目前而言,杨玫纶没有把算计的事说出去,还给自己说了那么多关键情报。
最起码证明,她内心更倾向站自己这边。
如果自己猜测为真,这算后悔,还是赎罪?
不过,管她怎么想,姜瀚文向来喜欢稳妥行事。
他和杨玫纶的见面,到此为止,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
桌上情报焚灭,姜瀚文正要离开,突然定住。
百米外,已经离开的杨玫纶朝他飞来。
三息过后。
一人站在窗边,一人悬在空中,四目相对。
“如果你能杀死幽狼,哪怕一头,我——”
说到一半,杨玫纶突然沉默。
因为她看见对方手里拿出的一块幽深“毛毯”,还把残留血痕烘烤的背面展现给她看。
这个东西,她很熟悉,是幽狼族的皮。
“这样的被子,我有三张,够吗?”姜瀚文问道,露出大白牙。
他信任杨玫纶不可能,杨玫纶信任他,同样如此。
丛林世界,远不是一句话降妖除魔的口号就能聚在一起。
背叛与忠诚,是悬在人生路上的摆钟。
为了利益,从这边摆过去;
为了心安,从那边摆过来;往复如此,永不停息。
望着皮毛,喉头发紧。
杨玫纶回来的冲动,生生止住。
“我和你从没见过。”
再次抛下这句话,杨玫纶转身离开。
姜瀚文可以理解,杨玫纶有杨家需要照顾,不能出手,也不敢出手。
有所持,必有所依。
拥有东西,看似拥有,何尝不是负担?
道,是绝对,谁也逃不开的。
杨玫纶如此,他也是。
这次折返,足以看见对方焦灼的内心。
或许,有奇迹?
他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在窗边喝茶。
十息、 百息、一刻钟……
过了足足以一个时辰,再次离去的杨玫纶去而复返。
依旧的四目相对。
只是这次,这个女人脸上黯淡无光,一脸憔悴。
她好像经历生死折磨一般,整个人行尸走肉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明明是传音,却带着粗糙砂纸互相摩挲的沙哑声。
“姜瀚文。”
“好,我记住你了,我们从来没见过。”
还是这句话,说完,流光纵跃,眨眼消失感知。
姜瀚文清楚,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在他手心,躺着一枚杨玫纶扔过来的储物戒。
在内心的挣扎下,她还是做出选择。
储物戒里没有任何书面文字,只有一片灵石和黄金,目测最低价值百万金!
姜瀚文在角落找到一批金条,很有年代感,龙昊阳上位时烙印的字符国号,还在上面。
当时这批黄金发往天下城池,以彰自己登基。
而如今,天下大变,苍炎都换了主人。
也就是说,这枚储物戒里的东西,不是从现在有的。
是从几十年前,甚至百年前,开始一点一滴存下来的。
姜瀚文把东西收起,他明白对方心思。
从今往后,双方再无瓜葛,这枚储物戒,既是资助,也是对过往的了结。
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幽狼吗?
知道!
只是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罢了。
当年发生什么事,姜瀚文不得而知,但给出这枚储物戒,并不如自己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比如说,杨玫纶那个师傅,到底是谁,她没有说过。
她的大师兄元凡,更打着散修天才的称号。
有没有可能,一种小,但又能解释这一切的可能。
他们的师傅是妖,而且是幽狼一族。
甚至,当年的娶亲,也没有那么简单。
一头天赋异禀的幽狼,化形游历人间,同散修元凡亦师亦友,最后相爱,但是幽狼内部不允许,闹内讧?
疑问太多,只有将来才能够解答。
姜瀚文转身离开茶楼,去纵横商会换物资。
莲子、升级版苦杏果、自己修炼时自创的功法、锻制的灵器……
就在姜瀚文离开府城回林子时,杨玫纶在自己密室里铺开墨水,细长毛笔在纸上浅浅留下文字。
在姜瀚文名字的那一栏,是这么写的。
“他眼里的光太亮,刺得我心口发痛。
是啊,你们的老祖,毕竟是个败类。
这个快逼得我发狂的男人叫姜瀚文,无论这帮寄生在林子里的幽狼有没有死,你们都该记住。
曾经有一些英雄,他们为人族战斗过,他们的名字,比帝王名讳,更值得搬进香堂。
我是个懦夫,迈不出那一步,我希望你们不是。
……”
半晌,墨迹风干,杨玫纶轻轻翻动。
看似只有几页,却翻出上万张舞动。
这并不是本子,而是灵器。
直到,翻到最初。
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忏悔录》,翻开第一页。
“最后两千人从我手里交出去,我已经突破通玄,可以保护杨家。
望杨家子孙记住,这世上的恩,有些你是还不了的。
……”
这本《忏悔录》,记载了杨玫纶从记事起的点点滴滴,是她,也是整个杨家,最大的秘密。
四月匆匆而过,眨眼秋凉。
几株枯黄在黛色如潮的山谷中格外显眼,山谷中,被植入幻境的百鸟齐鸣,有韵律地鸣唱着曲子。
姜瀚文枕着双手,靠在树下聆听树叶摩挲,好不自在。
每日一睡,这是他难得的闲适时刻。
小霸王穿着身青绿长裙,坐在湖边,摆动着白嫩如玉的双腿,荡起层层波澜,卷碎天空深沉。
不时扭头,回看草地上的深蓝锦袍,她眼里流过温柔。
如果不是有主人在,她可能早就被仇恨俘获,时刻活在怨恨中。
这场涉及种族的厮杀,之所以不温不火,完全是眼前人压着。
时间会让人麻木,时间,也会让一切变得清晰。
审视世界,审视自身。
报仇是一定的,但报仇有一个前提,不该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她很庆幸,对方一直都在。
“嗯?”
姜瀚文睁开眼睛。
远在千里之外的帝刹密室被敲响。
“轰轰~”
大门缓缓推开,帝刹走出密室。
“进来吧。”他答应着。
几道人影推门而进,脸上写满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