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份松快劲儿还没在胸口捂热,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石板上,紧接着一股呛人的浓烟顺着假山缝隙涌了出来,带着焦糊的热浪扑在脸上。
“不好!”我和剂言几乎同时喊出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柳氏还在密室里!我们光顾着应付外面的官兵,压根没留意她还没出来。剂言拉着我转身就往假山冲,脚下的石子硌得脚掌生疼也顾不上,刚跑到暗门口,眼前的景象直接让我头皮发麻。
原本只余火星的密室此刻成了火海,柳氏不知从哪拖出了几捆油布包裹的干柴,正疯狂地将一本本泛黄的家谱往火里扔。那些记载着刘家百年传承的宗谱一碰到火苗就“腾”地燃起来,火舌顺着房梁往上窜,把她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伯母你疯了!”我挣脱剂言的手就往里面冲,热浪烤得脸颊刺痛,头发梢都快蜷起来了,“这些不是证据!烧了它们也洗不掉你的罪!”
柳氏猛地回头,脸上沾着黑灰,眼神里是彻底的疯魔,却又藏着一丝绝望:“别过来!烧光了这些,就没人知道刘家出过我这样的败类!言儿就能彻底摘干净!”她把最后一摞家谱狠狠砸进火里,火星溅到她的袖口,瞬间烧出个小洞,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当年我就不该听方氏的撺掇,不该为了那点报仇的执念害了那么多人……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赎罪不是靠放火!”我扑过去想抢她手里还没扔的半本宗谱,她却死死攥着不肯松,两人在火海边缘拉扯起来。房梁上的木灰簌簌往下掉,砸在脖子里又烫又痒。剂言在身后急得嘶吼:“晚秋快躲开!房梁要塌了!”
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嘎吱”的断裂声,一根烧得焦黑的房梁带着火焰“轰”地砸在我们脚边,溅起的火星烫得我小腿一缩。剂言趁机一把将我拽出来,死死按在怀里往后退,我回头看时,柳氏的身影已经被浓烟吞没,只隐约传来她的哭喊:“言儿,娘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刘家列祖列宗……”
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笑着给我递桂花糕,说“女孩子要多吃甜的才讨喜”。可现在,那个温和的妇人彻底消失在火海里了。我攥着剂言的衣襟,指甲都嵌进了布料里,一直以来认定的“恶有恶报”突然变得沉甸甸的——难道这就是她该有的结局吗?
“别发呆!”剂言的喊声把我拉回现实,他的声音都在抖,却用力掐了掐我的脸,“活下去才能讨回公道,愣着会没命的!”他拉着我刚跑出假山范围,身后就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知府师爷竟然带着官兵折了回来,手里还举着沾了火星的木柴,脸上是阴谋得逞的狞笑。
“好啊!真是天助我也!”他指着我们,声音尖得像刮锅,“私放重犯还不够,竟然敢纵火烧毁刘家祖祠!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人赃并获,我看你们这次怎么狡辩!”
官兵们“唰”地围上来,刀鞘碰撞声听得人心里发紧。我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开口反驳,目光突然扫过师爷腰间——那枚玉佩怎么这么眼熟?青白玉质地,上面刻着缠枝莲纹,纹路里还嵌着点墨色,跟三年前我爹案发现场找到的那枚碎玉佩一模一样!
“你腰间的玉佩哪来的?”我突然大喊,声音盖过了官兵的呵斥,“三年前江南漕运码头,被水盗杀死的账房先生,是不是你灭口的?这玉佩就是他的贴身之物!”
师爷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捂住玉佩往后缩了缩,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兔子:“你……你胡说八道!这是我家传的!”
“家传的?”我往前一步,剂言立刻护在我身侧,我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那玉佩内侧刻着个‘陈’字,是账房先生陈叔的名字,你敢摘下来给大家看看吗?你收我伯母的钱伪造供词还不够,当年肯定也参与了水盗分赃,不然怎么会有陈叔的东西!”
官兵们都愣住了,交头接耳地互相递眼色。师爷恼羞成怒,一脚踹开身边的小兵:“少听她挑拨!给我把他们抓起来,反抗就地处决!”
“跑!”剂言拉着我转身就往旁边的小巷冲,这里的路他熟得很,七拐八绕地把官兵甩在身后。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都快炸了,直到冲进一个堆满破旧木箱的仓库,剂言才反手关上门,用几根粗木杠死死抵住。
外面传来官兵的踹门声和喊骂声,震得门板嗡嗡响。我瘫坐在地上,看着剂言满身的灰尘和被划破的袖口,突然鼻子一酸:“都怪我,刚才不该跟柳氏拉扯的,不然我们早就跟御史大人走了。”
“不怪你。”剂言蹲下来,用袖子擦了擦我脸上的黑灰,眼神温柔又坚定,“是我没考虑周全。而且你刚才盯着玉佩质问他的时候,特别勇敢。”他环顾四周,眼睛突然亮了,“你看那是什么?”
角落里堆着一摞泛黄的麻纸,旁边还有半罐没干的墨汁和几支秃毛笔。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爬起来冲过去把纸抱过来:“我们把真相写下来!就算被抓,也要让更多人知道师爷的阴谋!”
剂言铺开纸,我握着笔,手还在抖,却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从柳氏勾结水盗劫漕运,到师爷伪造供词栽赃陷害,再到那枚玉佩的秘密,每一个字都浸着我们的冤屈和对正义的盼头。剂言在旁边补充细节,偶尔帮我按住被风吹动的纸,仓库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外面渐渐减弱的踹门声。
不知道写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剂言小心翼翼地移开木杠,探出头看了半天,回头对我比了个“安全”的手势:“他们应该是去搬援兵了,我们趁现在从后门走。”
我把写满真相的纸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跟着他从仓库后门溜出去。晨雾还没散,把街巷染得朦朦胧胧,剂言拉着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格外踏实。
“晚秋,”他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我们现在就去清风寨,那里还有水盗的余党,说不定能找到师爷和他们勾结的证据。虽然危险,但这是洗清冤屈最快的办法。”
我用力点头,摸了摸胸口的纸卷,心里的害怕渐渐被勇气取代。是啊,我们不能一直逃,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把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罪恶都揪出来。晨风吹散了雾,也吹起了我的衣角,剂言拉着我快步往前走,朝阳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的样子。我知道,前面的路肯定不好走,但只要我们俩并肩,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等不到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