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遐想》
万顷烟波一望收,琉璃漾漾碧云流。
何来犀甲耕沧溟?原是龙宫驭月游。
吞吐星河浮蜃市,荡摇天地泊蜉舟。
闻道蓬瀛深几许,且邀鲲影共长讴。
避寒大王结束了他那带着几分得意、几分自诩风雅的吟诵,硕大的犀牛脑袋微微昂起,仿佛自己真成了那巡游沧海、邀月共醉的龙宫雅士。
“好诗!好诗啊大哥!”一旁的避暑大王的牛脸上堆满了“由衷”的赞叹,“雄浑大气,意境悠远,将我等海底潜行、暂避风头的窘境,硬是写出了龙宫贵胄、逍遥物外的气度!高,实在是高!”
“没错没错!”
避尘大王也忙不迭地点头,虽然他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耕沧溟”、“驭月游”听起来很威风,但夸大哥总是没错的,
“大哥真是深藏不露!兄弟我跟你处了上千年,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简直……简直是骇人听闻,不,是惊为天人,不对,惊为天牛!”
“低调,低调。”
避寒大王摆摆蹄,脸上的得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连走路都带上了几分吟风弄月的摇曳感。
“其实嘛,为兄一直都会那么一点点,只是平时忙于山中俗务,又要管教你们这两个弟弟,还要应对四方来客,实在是没机会展露罢了。”
“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浩瀚海底,触景生情,偶得几句,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哈哈哈哈!”
他终究是没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觉得这两日的逃亡生涯,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拍完大哥的马屁,避暑大王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靠近避寒大王:
“大哥,诗是好诗……只是,小弟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咱们……咱们就这么跑了,会不会……不太好?”
“那孙悟空毕竟不是易于之辈,咱们这般戏耍于他,万一……”
“有什么不好的?”
避暑大王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避尘大王就不乐意了,“二哥你就是太小心,那孙猴子简直就是欺妖太甚。”
“你听听他提的那是什么条件?四百八十万两,他以为我们是东海龙王还是玉皇大帝?把我们卖了也值不了这个价。”
“这不是摆明了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吗?要不是……要不是确实打不过他,我早就冲上去,把他那身骨头拆了。”
“他不是铜头铁骨吗?正好拿回来用咱们珍藏的酥合香油,配上九九八十一种香料,慢火细煨,煲他个一万年的‘金刚不坏长生汤’。”
“那滋味,想必是极补的。”
“老三!慎言!”
避寒大王连忙低声呵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漆黑的海水,尽管神识扫过并无异常,但他心头总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转过头,看向面露忧色的避暑大王,叹了口气,推心置腹:
“贤弟啊,你的担忧,为兄何尝不知?”
“你以为为兄想跑吗?想把这辛辛苦苦攒了上千年的家业,就这么白白送给那猢狲?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啊。”
他摊开双手,一脸无奈,“那孙悟空提出的条件,是妖能接受的吗?”
“四百八十万两啊!贤弟!别说咱们兄弟三人在这世上早就没了血缘至亲,便是真有,谁家亲戚能随手拿出四百八十万两雪花银来接济我们?”
“除非咱们的亲爹是那四海龙王还差不多,毕竟龙宫富甲天下,那是驰名三界的……”
他拍了拍避暑的肩膀,语重心长:“当时那种情形,硬拼是死路一条,为兄只能先用全部家产稳住他,让他以为我们认栽了,愿意筹钱,这才换来这三日的喘息之机。”
“否则,当时若一口咬定没钱,或者稍有迟疑,以那猴子的火爆性子,只怕当场就要祭出金箍棒,跟我们做过一场。”
“到那时,别说家产,连性命都难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家业丢了,咱们兄弟还在,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话间,三兄弟在冰冷漆的海底惬意地漫步。
他们时不时伸长脖子,去啃食岩壁上生长的、蕴含些许灵气的墨色海藻,咀嚼得汁液横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避尘大王嚼着海草,忽然又觉得有些亏,嘟囔道:“大哥,道理兄弟都懂。可是……一想到咱们积攒了那么多年的宝贝,就这么全便宜了那猴子,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疼啊。”
避寒大王闻言,长叹一声,“兄弟怎么还不明白,我们现在虽然积攒了千年的家业没了,可至少我们兄弟还在,那些钱财什么的只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吧。”
“我们现在虽然没了千年积蓄,像个穷光蛋,但至少咱们三个还全须全尾地在这里吃海草,看风景,还能作诗,不是吗?”
他指了指周围幽暗无边、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海水,“这三界何其广大?天高地厚,海阔渊深,真要出风头,显摆富贵,那就像黑夜里的灯笼,容易招来麻烦。”
“可咱们要是找个犄角旮旯,像现在这样,收敛气息,低调躲藏起来……嘿嘿,任他孙悟空有通天本领,想在这茫茫三界、无尽汪洋中找到咱们,那也是大海捞针,痴心妄想。”
听大哥这么一说,避尘大王的牛眼又亮了起来,咧开大嘴笑了:“大哥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些钱财宝贝,都是身外之物,等咱们躲过这阵风头,换个地方,再经营个几百年,又是一条好汉,说不定还能再攒下一份更大的家业!”
他越想越得意,甚至开始嘲笑起孙悟空的愚笨来:
“只是我一想到那孙悟空,堂堂齐天大圣,名头响亮得能吓哭妖怪,结果呢?被大哥你几句话就哄得团团转。”
“还真以为我们会去筹钱?轻而易举就信了我们的鬼话,哈哈哈哈哈,真是乐死我了,他这齐天大圣,该不会是用桃子买来的吧?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当?”
说到这里,避尘大王奸笑道:“以前听说那孙悟空打得天庭天翻地覆,后面还是如来佛祖出手才将他的制服,如今一看,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啊。”
“唉,兄弟此言差矣。”
避寒大王笑道:“你是不知道,那孙悟空据说是和如来佛祖打赌打输了,这才被镇压的。”
“哦,不知道打的是什么赌?”
“赌的是看孙悟空能不能逃出佛祖的手掌心,可他当初跑到佛祖的手指旁边就以为自己已经出去了,故此输了。”
“啊,这样一说怎么感觉那孙悟空还是和五百年前一样不聪明啊,随随便便就相信了别人。”
“都打到那种程度了,竟然还去和别人打赌?”
“要是我有他的本事,我就………”
三兄弟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放松,言语间对孙悟空极尽轻慢嘲弄之能事。
这是智慧生灵常有的劣根性——欺凌弱小或许能带来快感,但若能愚弄、戏耍一个远比自身强大、名声在外的存在,那种“智商碾压”带来的刺激与成就感,简直令人颅内高潮,欲罢不能。
此刻的孙悟空,恰好完美符合这个条件:实力强大到让他们绝望,名声响彻三界,却被他们用拙劣的谎言轻易骗过。
这种“虎口拔牙”又“戏虎成功”的虚幻胜利感,让他们暂时忘却了逃亡的狼狈与家产尽失的肉痛,沉浸在一种扭曲的兴奋与自豪之中。
就在他们甩着肥硕的屁股,一边咀嚼海草,一边高谈阔论,仿佛已经将孙悟空踩在脚下,开始规划未来“东山再起”的蓝图时——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