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辞正欲继续开口问，苏砚却突然看向龙渊。
她的眼神不再平静无波，而是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怔忡，一丝被逼到角落般的脆弱与不解，声音也放轻了些，轻声问道：
“阿渊，我好像不是犯人吧？”
这一问，巧妙地将压力转嫁给了龙渊。
她不再与顾清辞正面交锋，而是向龙渊寻求一个态度，一个“公平”，试图将他从顾清辞的“阵营”中拉扯出来，或者至少，让他无法再保持沉默。
龙渊喉咙一哽，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顾清辞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顾清辞清楚，有些事，她来当这个坏人比较合适！
“你当然不是犯人！我们也没把你当犯人！但有些事，你得说清楚！”
顾清寒身体前倾，目光重新锁死苏砚。
苏砚闻言，只是淡淡地牵了牵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不知是对顾清辞，还是对自己。
她重新端起咖啡杯，指尖依旧稳定。
“什么事？关于龙雨墨的事吗？你刚刚不都已经知道了吗？”苏砚反问，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无辜的困惑。
她抬眼，直视顾清辞，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就是我的女儿！我承认了！这还不够清楚吗？”
“你和谁的女儿？”顾清辞冷眸紧盯着她问道。
苏砚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了。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顾清辞，眼神里满是波澜不惊。
苏砚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力量，也更能挑起人心中最深的猜忌和不安。
龙渊的心，就在这片沉默中，越跳越快，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又害怕苏砚口中的真相不是他自己脑海中的真相。
万一……万一龙雨墨真的是他……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龙渊在自己心里重重地呐喊着。
他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他和苏砚之间……怎么可能？那仅有一次的意外，时间对不上，后续也毫无迹象！
如果龙雨墨真是他的女儿，那简直超越了常理，可谓是二十一世纪荒诞离奇的灵异事件了！
就在他拼命进行着内心的驳斥与自我安慰时，原本在和顾清辞的对视的苏砚却冷不丁地把视线转向了他。
龙渊一抬眸就和苏砚对上了，那是一双极其复杂的眼睛。
灵动的眸子里，水光潋滟，仿佛蕴藏了千言万语。最表层，是一抹化不开的、旧日时光沉淀下的柔情。
其下，却翻涌着清晰可辨的幽怨，像湖底沉积的淤泥，带着经年的涩意。
而更深的地方，在那瞳孔的最深处，似乎还跳跃着一丝极淡的、带着嗔怪的怒意，仿佛在质问他为何沉默，为什么任由顾清辞如此逼问，为什么……
这眼神太有内容，太具指向性。
它没有回答顾清辞的问题，却仿佛已经给出了一个模糊而惊心的答案。
龙渊被这眼神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一瞬，心中原本被强行压下去的紧张和心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轰然翻涌上来，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猛烈！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耳膜里血液奔流的声音。
龙渊不明白……苏砚为什么突然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包间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只剩下三个人交织却迥异的呼吸声，以及那悬而未决、却已然山雨欲来的可怕寂静。
在龙渊和顾清辞两人的注视下，苏砚樱唇轻启，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是我和龙渊的女儿！”
轰——
龙渊听了这句话，感觉一道惊雷在自己脑子里炸响，震得他整个人当场就宕机了。
他不敢相信这句话是苏砚亲口说出来的！
龙雨墨是他的女儿？
那个在酒店里碰到的小丫头……苏砚说是他女儿？！
一瞬间，龙渊感觉这个世界是荒唐的！
与此同时，坐在他身旁的顾清辞，在听到那确切无疑的承认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一震。
她一直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瞬间五指收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肉里，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色，微微颤抖。
但顾清辞克制住了更大的动作，只是下颚线绷得死紧，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震惊、愤怒、被背叛的痛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冷静，从几乎咬碎的牙关里，挤出下一个问题，声音沉得像浸透了冰水：
“什么时候的事？”
然而，还没等苏砚回答——
“不可能！！！”
一声近乎嘶吼的厉喝，猛然炸响在凝滞的空气中。
是龙渊。
他终于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宕机状态中挣脱出来，积压的震惊、荒谬、愤怒和被愚弄感如同火山喷发，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
“唰”地一下，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身下的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龙渊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手背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极大，满脸不可置信地盯住苏砚。
“不可能！苏砚！这怎么可能！这玩笑你觉得能开吗！”
面对龙渊激动到近乎失态的质问，苏砚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也没有半分玩笑得逞的戏谑。
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地望着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苏砚的平静，在此刻，比任何激烈的辩驳都更具压迫感和……令人心慌的真实感。
“我没有骗你，阿渊！你若不信，可以带墨墨去做亲子鉴定！”
她微微偏了下头，几缕发丝滑过苍白的脸颊，然后，在龙渊燃烧着怒火的瞪视下，她极轻，却又极重地，点了下头。
龙渊突然哑巴了，看着苏砚如此认真和淡定，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是真的！
“我刚才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清辞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再次问道，如果观察仔细，就能发现她的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急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