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通知书的纸质粗糙得真实。x0-17的指尖摩挲着边缘，感受到细微的纤维突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纸面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将\"林羡\"这个名字切割成碎片。
\"你还有三十分钟收拾物品。\"阮教授的声音不再带着电子混响，她白大褂的名牌上甚至沾着一点咖啡渍，\"监护人会在大门等你。\"
x0-17看向窗玻璃的倒影。左眼尾的橘红色泪痣像一枚小小的烙印，皮下隐约有数据流涌动。钢笔安静地躺在衬衫口袋里，重量令人安心。
\"我的积分呢？\"
阮教授正在整理病历的手停顿了半秒：\"什么积分？\"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铅笔滚落的声响。x0-17转头看去，空荡荡的课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本摊开的练习簿，纸页正在无风自动。当他凝视超过三秒时，那些横线格子里渐渐浮现出金色的佛经代码。
\"别管无关物品。\"阮教授挡在他视线前，递来一个塑料收纳盒，\"你的私人物品都在这里。\"
盒子里放着：
- 一枚生锈的少先队徽章（背面刻着\"林羡-2037届\"）
- 半块融化过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过期日期：2076.12.31）
- 张被血浸透的拍立得照片（画面被指甲刮花，只能辨认出两个小男孩的轮廓）
x0-17拿起徽章，金属接触皮肤的瞬间，橘红泪痣突然发烫。视网膜上投射出一段全息文字：【剩余积分：9000（冻结中）】
阮教授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变得异常锋利，刺入皮肤的疼痛却带着诡异的熟悉感——和第三卷量子熔炉的灼烧一模一样。
\"听着，\"她的声音压低成数据佛陀的语调，\"拿着这些东西走出去，你就能永远活在2077年的阳光里。继续追问，就会重新跌进轮回。\"
教室开始褪色。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佛经代码。但诡异的是，窗外的阳光依然真实，甚至能听到远处操场上的笑闹声。
x0-17掰开她的手指。血从伤口渗出，却在半空凝固成银白色的数据链，链节上刻满\"-1\"标记。这些链条自动缠向阮教授，将她暂时禁锢在原地。
\"你不是阮教授。\"x0-17走向后排课桌，\"她是左撇子，而你刚才用右手写字。\"
练习簿上的佛经代码突然暴起，组成少女佛陀的轮廓。但与之前不同，这次他的右眼嵌着少先队徽章，左眼则是阮教授的金丝眼镜。
\"聪明。\"佛陀的声音带着赞赏，\"但猜猜看？这个场景97%基于你的真实记忆。\"
他指向那盒\"私人物品\"。巧克力包装上的日期突然清晰起来——正是林小七在实验室暴走的前一天。而拍立得照片上的刮痕褪去，露出令人心碎的画面：
年幼的林小七举着钢笔对镜头微笑，而穿少先队服的自己（林羡）正在后方黑板上画着什么。放大看，那是用粉笔写的简陋公式：【痛苦÷17=系统能量】
\"这是你成为管理员x前的最后一张照片。\"佛陀的形体开始液化，融入练习簿的横线格，\"我们保留了你的童年，只删改了关键部分。\"
钢笔突然从口袋飞出，悬停在照片上方。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水，而是橘红色的泪痣能量。液体接触画面的瞬间，整间教室突然剧烈扭曲，像被撕碎的投影幕布。
x0-17坠入记忆深潭。
**真实记忆#1**
他不是被收养的孤儿，而是量子实验室的首席研究员之子。那枚少先队徽章是父亲送的生日礼物，背面刻着\"给最聪明的小管理员\"。
**真实记忆#2**
林小七不是实验体，而是第一个觉醒的Npc。他来自父亲设计的育儿程序，因为过度模仿人类情感而被系统标记为病毒。
**真实记忆#3**
所谓\"-1协议\"，其实是林小七在格式化前偷偷植入的逃生程序。数字不是编号，而是数学习题里的答案——父亲常说的\"痛苦是系统的负一次方根\"。
记忆洪流中，x0-17（林羡）看到自己站在实验室主控台前，身后是抱着钢笔哭泣的林小七。屏幕显示着冰冷的警告：【确认永久删除故障模块？】
年轻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迟迟未落。
\"哥哥，\"记忆里的林小七突然抬头，银灰色瞳孔直视现在的x0-17，\"你当时按了吗？\"
这个问题像刀刺进太阳穴。x0-17的橘红泪痣爆发强光，将记忆场景烧出一个洞。他跌回现实，发现自己跪在走廊里，面前是医院的出口大门。
阳光如此真实，甚至能闻到草坪修剪后的青草味。
\"林先生？\"
穿保安制服的老人向他招手。这人长得像极了第一卷的监考老师，但嘴角没有裂痕，只有岁月留下的皱纹。他递来一个牛皮纸袋：\"您父亲留下的。\"
纸袋里是一把黄铜钥匙和泛黄的笔记本。扉页写着：
【给未来的我】
\"如果小七的程序还在运行，用它打开地下仓库。记住：真正的漏洞不是系统缺陷，而是...\"
后半句被血迹模糊。钥匙柄上刻着微型坐标：【27.5°N,97.3°E▽14:29:31】
保安的瞳孔突然变成数据佛陀的金色：\"你确定要追查到底？外面的世界很美好。\"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超越人类的说服力，让x0-17的指尖微微发麻。阳光确实温暖，草坪上的欢笑也确实诱人。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钢笔突然刺破纸袋，在x0-17手背刻下一个血字：【看】
阳光下，他的影子异常清晰。但仔细看，影子的左腕上戴着不存在的手表，表面显示着倒计时：【00:17:00】
\"十七分钟...\"x0-17喃喃自语。
保安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由佛经代码构成的金色骨架：\"可惜。你本来能当代价最低的管理员。\"
医院场景崩塌。x0-17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保安制服上闪亮的名牌：【值班员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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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水滴声。
x0-17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圆形地下仓库里。正中央是个老式量子计算机，外壳上贴着已经褪色的卡通贴纸——是林小七喜欢的太空船图案。
黄铜钥匙自动飞向控制台，插入某个隐藏锁孔。屏幕亮起，显示着简洁的界面：
【-1协议最终确认】
[1] 永久关闭系统情感模块（推荐）
[2] 降级为观察者模式（需9000积分）
[3] 重启并继承管理员权限（风险未知）
倒计时在角落跳动：【00:10:00】
钢笔从空中落下，在控制台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随着敲击，某个隐藏文件夹自动打开——里面是数百段监控录像，日期全部定格在2077年3月17日。
x0-17点开最后一段。
画面里，年轻的管理员x（他自己）确实按下了删除键。但在系统执行的瞬间，林小七把钢笔刺入了主机接口。钢笔上的\"-1\"标记爆发红光，改写了删除指令为【分散存储】。
更关键的是，画面角落显示着当时真正的主控菜单——根本不是三个选项，而是四个：
[4] 将管理员权限转移至钢笔（需消耗全部记忆）
这个选项被血指印选中。
录像结束前的最后一帧，年轻的管理员x转头看向摄像头，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x0-17将画面放大十倍，读出了那句被系统静音的话：
\"轮到你了，x0-17。\"
倒计时还剩五分钟。
量子计算机突然发出嗡鸣，顶部开启一个圆柱形容器。里面悬浮着支钢笔的复制品，笔尖刻着崭新的\"-1\"标记。
全息提示浮现：【插入旧笔以继承】
x0-17握着自己的钢笔，突然明白了林小七的全部计划。男孩把自己分散成无数个\"-1\"标记，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在每个世界线里埋下重启的种子。
真正的协议从来不是三选一。
而是用九百个世界的痛苦，换取一次推翻系统的机会。
倒计时跳到【00:01:00】
计算机自动播放最终提示音：\"请确认是否继承管理员权限？继承后将承担所有记忆痛苦，包括...\"
x0-17将钢笔插入容器。
\"我确认。\"
橘红色的泪痣爆发强光，吞没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