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散去,原本被赤九渊那一身半步化神威压震慑得不敢动弹的天地,此刻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
那个被机甲轰出来的大坑里,只有一股子焦煳味儿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往上窜。
我坐在驾驶舱里,机甲的警报声还在“滴滴”作响,但我却没心思管它。我把全息屏幕的焦距拉到最大,死死盯着坑底那个正在蠕动的人形物体。
“啧啧啧,这造型,简直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古不言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贱气,“老板,您看他现在的样子,像不像咱们在废土那个垃圾填埋场里捡到的那只脱毛野狗?还是被开水烫过的那种。”
确实很像。
曾经那个一身金丝云纹道袍、负手而立、动不动就要“慈悲众生”的赤九渊,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那身象征着修真界顶级权力的道袍已经成了破布条,挂在他那一身被辐射废液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黑皮上。
他的头发——哦,他已经没有头发了。在那枚“逻辑毒药”的高温和辐射双重打击下,这位圣祖大人的脑袋光得像个卤蛋,上面还冒着青烟。
“吼——!!!”
一声凄厉的嘶吼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那不是赤九渊喊的,是围在坑边的收割者。
这些虫子虽然没有太高的智商,但它们记仇。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光头卤蛋”还试图用阵法把它们吸成干尸。现在风水轮流转,猎人变成了猎物,而且是一个散发着诱人高能量反应的、虚弱的猎物。
“嘶嘶——”
第一只“利刃虫”动了。
它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扑向坑底。锋利如镰刀的前肢狠狠地扎向赤九渊的胸口。
“滚……滚开!”
赤九渊虽然身受重伤,灵力紊乱,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下意识地一挥手,一道黯淡的灵力波纹将那只虫子震飞了出去。
但这一下反击,就像是在满是鲨鱼的血水里扔了一块肉。
更多的收割者被激怒了。
数以万计的利刃虫、喷吐酸液的腐化者,还有那几头体型庞大如坦克的“雷兽”,瞬间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入大坑。
“啊啊啊——!!!”
这一次,惨叫声终于是从赤九渊嘴里发出来的了。
我通过高清镜头,清晰地看到一只利刃虫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鲜血飙射,但瞬间就被周围的虫子争抢舔舐干净。对于这些以灵气为食的虚空生物来说,赤九渊的血肉简直就是唐僧肉,吃一口能涨十年功力。
“救……救命……”
赤九渊在虫堆里翻滚,拼命用残存的肉身力量抵抗。但他体内的“逻辑毒药”还在持续生效,每一次运转灵力,丹田就像是被刀绞一样剧痛。
这一幕,不仅我看在眼里,远处那些还幸存的天道宗弟子也看在眼里。
“那……那是圣祖?”
一个断了手臂的天道宗长老跪在地上,双眼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圣祖……败了?还被虫子……吃了?”
对于这些修真者来说,赤九渊不仅仅是宗主,更是他们的信仰,是行走在人间神明。他们可以接受战死,但无法接受神明像条死狗一样被野兽分食。
信仰崩塌的声音,比骨头碎裂的声音还要清脆。
“骗子!都是骗子!”
有人崩溃大哭,有人拔剑自刎,还有人疯了一样冲向虫群试图救主,结果瞬间被淹没。
整个天绝谷,乱成了一锅粥。
“老板,这老登快不行了。”古不言看着屏幕上的生命体征读数,“心率飙到二百五,血压低到快没了。咱们是不是该撤了?趁着虫子们忙着吃席,咱们赶紧脚底抹油。”
我沉默了。
理智告诉我,古不言说得对。赤九渊死定了,现在是跑路的最佳时机。虽然没了赤九渊,我们面对收割者大军也是九死一生,但至少比在这里看戏强。
我把手放在了机甲的“弹射撤离”按钮上。
就在这时,机甲的私密通讯频道突然亮起红灯,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神识传音强行钻了进来。
“李……李啸……”
那是赤九渊的声音。虽然虚弱得像是蚊子叫,但透着一股子绝望中的疯狂。
“救我……我知道……我知道‘龙舟’的启动秘钥!没我……你们……都要死!这……这方世界……没人能逃出去……”
我的手僵住了。
龙舟。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击穿了我的天灵盖。
在这个被收割者锁死的位面,唯一的逃生希望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龙舟”。那是上一代修真文明留下的诺亚方舟,据说能穿越虚空风暴。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或者是赤九渊编出来忽悠人的大饼。
但现在,在这个生死关头,他提到了“启动秘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这老东西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利!他在跟我做交易。
“老板?您发什么呆呢?”古不言见我没动静,急了,“再不跑,那几只大家伙吃完正餐就要拿咱们当饭后甜点了!”
我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狠狠地咬碎了烟蒂。
“妈的。”
我骂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狠劲。
“不跑了。”
“啥?”古不言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您脑子进水了?还是刚才那一下把您脑仁震散黄了?那是赤九渊!是刚才还要拿咱们祭天的赤九渊!您要救他?您这是圣母玛利亚附体了?”
“圣母个屁!”我猛地一拍操作台,“老子是商人!商人眼里只有利益!他脑子里有我们要的东西,那是无价之宝!就算他是一坨屎,只要这坨屎里包着钻石,老子也得把他捞出来!”
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迅速在操作面板上输入了一串指令。
“神机营听令!全员充能!目标:正前方陨石坑!给我把所有的火力都倾泻出去!不用管误伤,只要不把那老东西的脑袋炸飞就行!”
“老板,您这是要虎口夺食啊!”古不言虽然嘴上吐槽,但手底下的动作一点没慢,“得嘞,既然您要疯,那咱们就陪您疯一把!反正这条命也是捡来的!”
“曾璇!冷月凝!”我对着外部扩音器大吼,“带着星璇盟的人往后撤!去那个峡谷口守着!我要去干一件……这辈子最恶心的事!”
说完,我推动操纵杆,那台已经半残的“创世纪”机甲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
引擎喷口喷出的不是蓝色的火焰,而是黑红色的浓烟——那是过载燃烧的标志。
“既然你要做交易,赤九渊,那这笔买卖,老子接了!但你也得给我记住了,这条命,是你欠老子的,得加钱!”
机甲腾空而起,像是一只扑向腐肉的秃鹫,冲进了那片死亡的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