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九香回来，神情从容，手中拿着个小纸包：“问到了。暖玉坊的牡丹香粉用的是洛阳牡丹花粉，加了些许珍珠粉和龙涎香定韵，并无特别。但掌柜娘子说，半个月前，确实有位面生的嬷嬷来买过一大罐，说是府里小姐喜欢。那嬷嬷出手大方，但问她是哪家府上的，却支吾不肯说。”
“嬷嬷？”春华与陈师兄对视一眼，“可记得样貌？”
“四十多岁，容长脸，左边眉梢有颗小痣，说话带点南方口音。”九香回忆道，细节清晰，“穿的是细葛布衣裳，料子普通，但手上戴了个水头不错的玉镯子。”
“玉镯……”春华若有所思。
这时，霜华从外头进来，恭敬道：“表姑姑，娘娘让你和陈先生去一趟，玄七大人带了新消息回来。”
两人匆匆赶到东宫偏殿。玄七正在禀报：“……盯了永平坊院子两日，除柳娘子外，还有三人进出过。一个是卖菜的贩子，每日送菜；一个是收夜香的妇人；还有一个，是昨天傍晚去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嬷嬷，眉梢有痣。”
“果然！”九香冷静道，“就是她。”
玄七继续道：“那嬷嬷在院子里待了约两刻钟，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包袱。属下的人跟到城东一处宅子，是户部一位李主事的家宅。已查过，那位李主事是江南人，三年前调任进京，家中有位老母亲，正是南方口音。”
“李主事……”云昭翎看向萧元宸。
萧元宸淡淡道：“李瑞，户部清吏司主事，负责的部分恰是南疆几州的税赋账目。”
他抬眼，“父皇前日还提起，南疆三州的夏季税银比往年少了半成，说是因商路不畅。父皇已命人核查。”
线索如蛛网般展开，渐渐指向某个隐秘所在。
“柳娘子、李主事家的嬷嬷、赤精石粉、南疆税银……”春华低声梳理，“这些看似无关的人与事，若串联起来……”
“有人在借香料香囊的流通，做别的文章。”陈师兄接口，“赤精石粉或许只是幌子，真正要传递的，可能是消息，或是……钱财。”
云昭翎眸光清亮：“玄七，继续盯紧。尤其注意柳娘子与那嬷嬷的接触。春华，陈先生，医局这边照常运作，莫要打草惊蛇。至于那些问题香囊……”
她沉吟片刻，“仿制一批外观相似、但用无害香料填充的，若有人来问，便说原香囊用料需‘窖藏醇化’，暂以替代品相赠。”
“娘娘思虑周全。”春华领会，“如此既不会惊动对方，又能防止更多人受害。”
夜色渐深，众人散去。春华与陈师兄并肩走在回医局的路上，街巷寂静，只余更夫梆子声远远传来。
“陈师兄，”春华忽然轻声问，“你说……我们追查的这些，最后会指向何处？”
陈师兄沉默片刻，方道：“或许指向某个我们意想不到的人，或许揭开某个深藏的秘密。但无论如何，”他侧头看她，目光在夜色中温润如月，“我们在做对的事。这就够了。”
春华望着前方医局门檐下那盏温暖的灯笼，轻轻点头：“嗯。”
她颈间那枚白玉平安扣贴着肌肤，传来温润暖意。暗夜虽长，但有人并肩，有灯可归，便不惧前路艰险。
不远处，东宫屋顶上，玄九看着九香步履从容地走进医局后院，才无声隐入黑暗。他怀中，多了个精巧的草编香囊——里面装着九香前日抱怨“总被蚊虫咬”时随口提过的几味驱蚊草药。
夏夜微风拂过，带走白日的暑气。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展开，而有些心意，也在这暗流涌动的夜里，静静沉淀、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