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宇宙是一件华丽的晚礼服，那“拾荒者部落”就是这件礼服上最脏、最油，还沾着呕吐物的那块补丁。
三天后，当盘古号终于从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钻出来时，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李修，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乖乖……这工程量，搁咱那儿，少说也得是个三峡大坝的一万倍吧？”胖子趴在舷窗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个灯泡。
眼前并不是一颗星球。
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飞船残骸、小行星碎片、金属垃圾强行拼凑起来的“球体”。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肿瘤，包裹着一颗已经濒临熄灭的暗红色恒星。也就是科幻小说里常说的“戴森球”，只不过这个戴森球是用垃圾堆出来的丐版。
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像血管一样在球体表面蔓延，喷吐着五颜六色的废气。数不清的小型飞船像苍蝇一样围着这个巨大的垃圾球嗡嗡乱飞，进进出出。
“这就是‘拾荒者部落’。”安宁坐在副驾驶位上，那只紫色的右眼微微转动，似乎在扫描着什么，“代号：废都。常驻人口：无法统计。主要产业：拆解、重组、倒卖、黑市交易。”
“这地方看着就不像是有治安的样子。”李修皱了皱眉，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胖子，把咱们船的识别码改一下。别用‘盘古号’了，太招摇。”
“改成啥？”
“改成……‘顺丰744号运输舰’，备注：运送高危生化废料。”李修咧嘴一笑，“越恶心越好，省得被人惦记。”
“修哥，还得是你，这招损到家了。”胖子嘿嘿一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随着伪装信号发出，那个巨大的垃圾球表面，一道像是肛门括约肌一样的闸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幽深的停泊通道。
“获准入港。顺丰744号，停靠c区-垃圾处理站。警告：禁止携带任何反逻辑武器，禁止在港区内随地大小便（指排泄数据流），违者格式化处理。”
一道充满了电流杂音的广播声在船舱内响起。
“走吧，进城。”李修站起身，从武器架上取下那把改装过的重型爆能枪，背在身后，“林妍醒了吗？”
“刚醒，在后面吐呢。”胖子指了指休息室，“晕船还没好利索。”
李修走进休息室，看到林妍正脸色苍白地靠在床边。
“怎么样？能走吗？”李修递过去一瓶水。
林妍接过水，没喝，只是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窗外那个巨大的垃圾球。
“李修……这里……”林妍的声音有些颤抖，“这里好挤。”
“挤？”李修看了一眼宽敞的停泊通道。
“不是空间挤。”林妍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是‘灵魂’。这每一块铁皮，每一根管子里，都塞满了破碎的意识。它们在尖叫，在哭……吵得我头疼。”
李修心中一凛。这里是废品站，所有的材料都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对于林妍这种高灵感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个露天刑场。
“戴上这个。”李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像是耳塞一样的金属小装置，“安宁刚做的‘精神屏蔽器’，虽然是个半成品，但能隔绝大部分杂音。”
林妍戴上耳塞，脸色这才稍微好转了一些：“谢谢。好多了。”
三人一球（安宁还是用无人机形态跟随，本体留在船上负责警戒）走下了飞船。
刚一出舱门，一股混合着机油味、腐烂食物味，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属焦煳味的空气就扑面而来。
“呕——！”胖子直接干呕了一声，“这味儿！简直是生化武器！这地方的人是没有嗅觉吗？”
“他们确实大部分没有。”安宁的无人机悬浮在半空，冷冷地说道，“这里的居民，有机体保留率不足30%。”
李修抬眼望去。
这里就像是一个赛博朋克版的贫民窟。
头顶是错综复杂的管道和闪烁的霓虹灯牌，脚下是黏糊糊的金属格栅板。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位，摊主们长得奇形怪状——有的把头换成了老式显像管电视机，有的干脆就是一堆机械臂长在了一个铁桶上。
“新鲜的！刚拆下来的‘逻辑电路’！只要3个能量币！”
“卖梦了！卖梦了！这可是以前‘天琴座文明’贵族的春梦！绝对高清无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祖传贴膜！专修各种视觉传感器故障！不亮不要钱！”
吆喝声此起彼伏，但这并不是热闹，而是一种充满了绝望的喧嚣。
“别东张西望。”李修压低声音，“咱们的目标是找那个叫‘收藏家’的人，换了燃料和修船材料就走。”
“哎，帅哥，看一看啊？上好的‘快乐芯片’，插进脑后插槽，让你爽到飞起哦~”
一个穿着暴露、却有着四条机械蜘蛛腿的女人（或者说是女机器人）拦住了李修的去路，手里的芯片晃得人心烦。
“别来沾边，我怕你漏电。”李修面无表情地推开那只伸过来的机械爪子。
“切，穷鬼。”蜘蛛女翻了个白眼（她的眼球是真的翻了一圈，露出了背后的电线），转身去骚扰后面的胖子。
“那个……大姐，我不买片，我肾虚……”胖子吓得直往李修身后躲。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黑影突然从旁边的垃圾堆里窜了出来，速度快得像只耗子，一把抓向胖子腰间挂着的那个数据平板。
“我的！”
胖子反应慢半拍，根本没看清是啥。
但有一个“人”看清了。
“滋啦——！”
悬浮在空中的球形无人机突然射出一道紫色的电弧，精准地击中了那个黑影。
“啊！！”
一声惨叫，黑影摔在地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孩，瘦得皮包骨头，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红一绿两颗劣质的电子眼。他的右手是一只生锈的机械钳，此刻正死死攥着胖子的平板。
“小兔崽子！敢偷你胖爷的东西？”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气得要上去踹两脚，但看到那孩子的惨状，脚又收了回来，“啧，这也是个可怜人……”
“他在试图通过近场通讯协议，窃取你的生物识别码。”无人机里传出安宁冰冷的声音，“建议：当场销毁。”
说着，无人机下方的枪口已经亮起了红光。
那个小孩吓得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那双劣质的电子眼里流出了黑色的机油泪水。
“别。”李修伸手挡住了无人机的枪口，“安宁，省点电。这里不是战场。”
他走过去，蹲下身，从小孩手里拿回平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能量块”——这是从“暴怒号”那根柱子上切下来的边角料。
“拿着滚。再敢伸手，我就把你另一只手也剁了。”李修的声音很凶，但动作却把那块能量块塞进了小孩那只完好的手里。
小孩愣住了。他看着手里发着光的能量块，那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高级货。
“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小孩磕了两个头，爬起来就跑，速度比刚才还快。
“修哥，你这也太败家了。”胖子心疼得直咧嘴，“那可是咱们的燃料啊！”
“一块边角料而已，换个清静。”李修站起身，拍了拍手，“而且，这叫投石问路。”
果然，就在那个小孩跑走后不久，周围那些原本不怀好意、盯着他们这三个外来者的目光，瞬间收敛了许多。
能随手拿出一块高纯度能量块打发叫花子的人，绝对不是好惹的主。要么是富得流油的大佬，要么是心狠手辣的过江龙。
“走吧。”李修整了整衣领，目视前方那座耸立在贫民窟中央的高塔，“这下，没人敢随便拦路了。”
那座高塔，通体由黑色的金属打造，没有一丝接缝，与周围脏乱差的环境格格不入。塔顶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的“眼睛”标志，只不过这个眼睛是闭着的。
那就是“收藏家”的地盘。
“林妍，感觉到了吗？”李修低声问。
林妍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就在那座塔里。有一股……很古老、很悲伤，但又很强大的气息。比这里的任何东西都要强大。”
“那就没错了。”李修按住腰间的爆能枪，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咱们去会会这个收废品的大老板。看看他能不能收得起咱们这笔大买卖。”
街道尽头，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看着李修等人走向高塔，立刻拿出通讯器，低声汇报着什么。
李修注意到了，但他不在乎。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赛博垃圾场，唯唯诺诺只会死得更快。只有把桌子掀了，别人才会好好听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