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结成冰。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长、碾碎，每一个瞬间都清晰得令人心悸。昏暗走廊里弥漫的血腥味变得更加粘稠，混杂着机油和墙体材料的焦糊气息。远处，又一声沉闷的爆炸撼动地基，天花板簌簌落下细碎的尘埃，在应急灯惨淡的光线下缓缓飘散。
老王的手紧紧握着那根沉重的合金撬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的目光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门口那个身影与身前的李豫之间疯狂扫视。
小张手里的机械键盘微微颤抖，哑巴的肌肉绷得像要炸开，老刘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所有人的武器都一一对准了门口。
“你的反应还挺快的。”
门口的“陈星”突然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进了凝固的空气里。
话音未落。
站在老王身旁的“李豫”已经动了。
不，不是动。是爆发。
黑色的细密鳞片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从他裸露的脖颈、手腕、脸颊皮肤下疯狂涌出！那些鳞片闪烁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边缘锋利，层层覆盖，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他的五指在所有人视线中扭曲、延伸，化为覆盖着漆黑鳞片的狰狞利爪！
空气被撕裂的尖啸！
那只龙化的利爪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直取门口那人的面门！快得超越视网膜捕捉的极限，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
然而——
“砰！！！”
沉闷到极致的撞击声，仿佛两辆满载的货运悬浮车以全速对撞！
门口的“陈星”只是抬起了手臂。仅仅用最纯粹、最直接的肉体力量，硬生生架住了那只足以拍碎合金的龙爪！
撞击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
两人脚下的复合地板发出一连串令人心头发毛的“咔嚓”声，蛛网般的裂纹以他双脚为中心，疯狂向外蔓延、扩散！碎裂的板材碎屑被震得向上弹起，又在重力和冲击的余波中簌簌落下。
“啧。”
“陈星”咧开嘴角。似乎有一种被点燃了战斗本能的兴奋。他的目光穿透两人手臂交击处溅起的细微火花和能量乱流，死死锁定着眼前这个半龙化的“李豫”。
“我很好奇你的计划。”他开口，声音因为对抗的力量而微微发颤，却依旧清晰，“凭借复制得来的数据——”
他猛地发力，手臂肌肉贲张，硬生生将对方的龙爪向上顶开一寸！
“——你能击败我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干。
半龙化的“李豫”那双熔金色的竖瞳剧烈收缩了一下。他没有继续强攻，反而借着力道，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轻盈姿态，向后疾退！
“咚！”
沉重的脚步在地板上踩出深深的凹陷。他退了整整三大步，拉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黑色的龙鳞在幽绿的应急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那张已经半非人化的脸上，属于李豫的轮廓正在迅速褪去、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熟悉的五官——温和，平静，带着一丝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微笑弧度。
陈星。
他露出了真容。脸上那些细密的黑色鳞片如同退潮般缓缓缩回皮肤之下，露出底下那张英俊却令人心底发寒的脸。他甚至抬手，用那只已经恢复正常人类形态的手，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因为刚才剧烈动作而略显凌乱的衣领。
“大家彼此彼此。”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与自己相同面容的人，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通过压力测试的精密仪器。
“不过你的战力确实不错。”陈星轻轻颔首，语气里居然真的带上了一丝赞赏，“数据归数据，实战表现总是能带来惊喜。我都舍不得这么快杀了你了。”
老王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悄然潜入，却对莎拉的名字反应微妙的李豫，是别人假扮的！
门口的人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已经恢复本来面目的陈星。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会继续隐瞒身份来着。”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说吧。”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地板碎屑被碾成更细的粉末，“你是谁派来的千面？”
陈星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他没有回答李豫的问题，反而悠闲地摊开双手。
“既然正主已经出现了，”陈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像是在讨论今晚的菜单，“继续玩这种救援游戏也没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房间里每一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惶的人。
“不如，你放弃抵抗如何？”他的语气变得真诚而可信，“我可以保证不对他们下手。甚至……可以给他们安排新的身份，送去安全的边缘殖民地，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他看向真正的李豫，眼神诚恳得令人毛骨悚然。
“只需要你，跟我走。”
沉默。
只有远处隐约的爆炸声，以及房间里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
李豫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笑了。
那不是陈星那种永远挂在脸上的温和假笑，也不是自己平时那种带着疲惫或无奈的苦笑。这是一个真正的、从眼底深处漾开的笑容，锋利，讥诮，带着一种豁出一切后的坦然。
“抱歉。”
李豫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面容开始急速的变化。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被从他脸上撕下，皮肉与骨骼在视觉的欺骗下蠕动、重组。五官的轮廓在短短一秒钟内彻底改变，眉骨的弧度，颧骨的高度，下巴的线条，所有属于“陈星”的特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褪去、剥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所有人都熟悉到骨子里的脸。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伪装的平静或疏离，而是沉淀了星空、战斗、失去与重生的疲惫与锐利。而在那瞳孔的最深处，一抹暗金色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余烬，悄然亮起，缓缓旋转。
他站在那里，身上依然是一身简朴的深色外套。夜风从破碎的走廊窗户灌进来，吹动他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我最近去了太空一趟，可能感染了一些病毒，”李豫看着陈星，暗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方那张始终保持着温和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
“对公司的邀请，有点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