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阔台的目光缓缓从城头收回,紧绷的表情稍稍松弛了些,语气比刚才略缓:“人,你验过了;蒙罕,我也看到了。开出你真正的价码——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范离呵呵笑了,有些玩味地看着蒙阔台:“说来说去,你们这次南征损兵折将,闹到如今这步田地,罪魁祸首不就是萧家么?我不知道这位萧家少爷给你画了多大的饼,让你们挥军南下,结果近三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连儿子都搭了进去。”说到这儿,范离忽然向前伏低身子,声音压低:“蒙阔台,你……想不想杀了他?”
蒙阔台脸色瞬间阴鸷,瞥了一眼旁边沉默的萧晨,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范离脸上笑容更盛,露出一口白牙:“你看啊,我就算把他领回去也没什么大用,无非是押回临安,再拿他跟萧家扯皮。不如这样——你替我把他杀了吧!”
蒙阔台瞳孔微缩,盯着范离看了片刻,忽然冷笑起来:“你是想让我亲手撕毁大元与萧家的盟约,陷我于不义。叶野,你的算盘打得很响。”他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但我办不到。将他交还给你,我已经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呵呵……”范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笑声狂放不羁。忽然,他笑声一收,脸色说变就变,瞬间沉了下来:“办不到,是吧?那你和我谈个屁!”
言罢,根本不给蒙阔台反应的时间,猛然转身,对着城头方向用力挥了下手。
城楼上的黄韬见状毫不犹豫,一脚踹在蒙罕后腰上!
“啊——!”
蒙罕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头下脚上,从数丈高的城墙猛坠下去!风声呼啸,地面在他惊恐瞪大的眼中急速逼近。
就在他脑袋距离坚硬地面不足两尺、几乎要脑浆迸裂的刹那——
他脚踝上系着的那根粗绳猛然绷直,下坠之势戛然而止。蒙罕整个人像钟摆一样,在城墙根下的城门洞前猛烈晃荡起来,涕泪横流,吓得几乎晕厥。紧接着,黄韬命令两名士兵转动绞盘,又将倒吊着的蒙罕一点点往上拽。
“叶野!!!”
蒙阔台蹭地站起身,额角青筋暴跳,一张俊脸瞬间狰狞,指着范离的手都在发抖。
“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我大元皇子!你可知后果!”
“羞辱?”范离嗤笑一声,再次龇起白牙,“我不光羞辱,我还杀了一个叫蒙拓的——好像也是你儿子。怎么,杀得,羞辱不得?”
蒙阔台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别激怒我。大不了这个儿子我也不要了!我大元帝国一百四十三个部族,每个部族出一万精骑,便是百万大军!!”
说着,他猛地向后一挥手。
“嗷呜——!!!”
雪狼军阵中,近千头巨狼同时引颈向天,发出悠长而嗜血的嚎叫。
狼嚎声汇聚成一股恐怖的声浪,冲天而起,裹挟着蛮荒的野性与杀意,冲击着对面汉军的阵列,令人心悸。
“哦?开始跟我龇牙了,是吧?”范离冷笑,朝身后随意一摆手。
一直凝神待命的李延年立即举起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三百架投石车迅速调整方向,对准元军侧翼不远处的山脚。
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机括声响起,三百颗黑黝黝的天雷被高高抛向半空,带着呼啸声划出弧线,落向山腰——
轰隆隆隆——!!!
地动山摇!连绵成片的恐怖爆炸在那片山腰处猛然绽放!火光与浓烟冲天而起,巨响如九天雷霆滚过大地,震得人耳膜刺痛,脚下地面剧烈震颤。无数碎石断木被抛上天空,又簌簌落下,仿佛天灾降临。
爆炸的气浪席卷到元军阵列边缘,引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马匹不安的嘶鸣。
雪狼受惊,再不受控制,四散奔逃,元军阵中顿时乱作一团。
硝烟稍散,只见那片山腰已被硬生生“犁”了一遍,岩石崩碎,满目疮痍。
蒙阔台脸上血色骤然褪尽,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眼中尽是骇然。
范离盯着蒙阔台,手指萧晨,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现在,杀了他。”
蒙阔台缓缓回头,看向萧晨。
“陛……陛下!”萧晨亡魂大冒。他能清晰感觉到,蒙阔台目光中那凛冽的杀意。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扑了半步,声音尖利:“陛下不可!切莫中了这奸贼的离间之计!陛下莫忘了,家父……家父与元国的盟约……”
蒙阔台面颊紧绷,目光在萧晨与范离之间来回扫视。
远处山腰的爆响余音未散,刺鼻的烟味随风弥漫而来。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风沙掠过桌案,也拂过萧晨惨无人色的脸。
蒙阔台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微微侧首,朝身后如影子般沉默的玄袍老者,轻轻点了下头。
“陛……”萧晨的惊呼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一道寒光闪过。
萧晨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的视线忽然颠倒旋转——他看见自己无头的身体在原地僵立,颈腔中热血如喷泉般涌出,随后便是永恒的黑暗。
“咚。”
头颅落地,滚了几圈,沾满尘土,停在了木桌脚边不远处。双眼犹自圆睁,空洞地望着天空。
“好!”范离抚掌而笑,由衷赞道,“不愧是蒙阔台,拿得起,放得下,讲诚信!痛快!”
蒙阔台脸色铁青,毫无反应,只是死死盯着他,等着下一个条件。
范离笑罢,随意指了指地上萧晨的头颅:“一事不劳二主。既然人是你杀的,这颗人头,也请你派人送还给萧长河吧。父子连心,总得让他见见儿子最后一面,你说是不是?”
蒙阔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萧长河远在汉南,中间隔着你的大汉国,我如何送?”
“这个简单。”范离指了指身后飘扬的帅旗,“我以大汉节制北境三军统帅的名义保证,你的信使在我大汉国境内,必会一路畅通。”
蒙阔台胸膛起伏了几下,心知这又是一个阳谋。他权衡片刻,回头低沉喝道:
“巴鲁!”
一名身着皮甲、脸上带着刀疤的魁梧侍卫应声出列,单膝跪地:“陛下!”
蒙阔台一咬牙:“你,挑几个得力的人,将这颗人头装盒封好。去汉南,把它送到萧长河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