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子夜静得能听见宫檐积雪滑落的声响，寝宫烛火被风剪得忽明忽暗，赵构披着貂裘坐于龙椅，手里握着一块锦鲤玉佩，那是当年他还是康王时，种师道所赠之物，他一直贴身带着。
殿外黑影一闪，不带半分声响，赵构头也未抬，只幽幽开口：“当年，在你我面前，王云被乱民打死，你有何感想？”
黑衣人立在阴影中，身形挺拔如松，闻言声线冷硬如铁：“死有余辜！”他当年随赵构出使金营，王云为讨好金人，屡次劝赵构屈膝，乱民围殴时，他虽年少，却也看得清那是民心怨愤。
赵构忽然无奈地笑了，笑声里裹着岁月的沉郁：“那时候我还是康王，而你不过是个小小贴身护卫，看到那个场景，吓得你我都惊魂未定，现在想想竟有些尴尬的可笑。”他抬眼望向黑影，目光复杂——当年那个攥着刀挡在他身前的少年，如今已是能搅动南北局势的暗线支柱。
黑衣人抬手解下面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正是常年奔波于惠州、鄂州、荆南等地的唐迎。他鬓角沾着未化的雪沫，显然是刚从相府方向赶来。赵构看着他眼底的风尘，缓缓点头，只问了两个字：“死了？”
唐迎颔首，声音压得极低：“一个时辰前，秦相爷刚刚过世。”
“等明早消息进宫……”赵构话未说完，寝宫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两个灯笼在廊下晃动，光影透过窗纸映在地上，乱作一团。唐迎身形一晃，如墨融入夜色，眨眼间便隐在殿柱后，只余下一缕寒风从门缝钻进来。
“陛下！陛下！”太监总管连滚带爬地撞开寝宫大门，明黄色的宫灯摔在地上，火苗颤了两颤才稳住。他扑到赵构面前，满脸惊惶：“陛下，秦相爷……秦相爷仙逝了！”
赵构猛地拍案而起，龙椅扶手被震得发响，怒斥声划破静谧：“没有礼数吗？竟然直勾勾闯入朕的寝宫，不会通报吗？”他的怒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唐迎刚走，消息便至，若被人察觉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太监吓得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咚咚作响：“陛下，奴家有罪！可这消息太过突然，相府管家亲自叩宫，说相爷子时刚断气，奴才一时慌了神，才敢贸然闯宫！”
赵构的怒火渐渐平复，他扶起太监，目光沉了沉：“传旨下去，秦相乃国之重臣，辍朝三日，举办国丧，一应礼仪按一品规制。另外，告诉秦熺，让他安心主持父丧，不必急于入宫见朕。”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他踏入宫门半步。”
太监领旨退下后，赵构走到殿柱旁，对着空无一人的阴影轻声道：“秦熺若掌相权，必步其父后尘，朝堂又要生乱。你那边……忠义军与刘锜，可堪大用？”
黑暗中，唐迎的声音悄然响起：“陛下放心，岳雷已收拢岳家军旧部，刘锜大人在荆南整军，恢复边境防御，不会耽搁太久。”话音落时，廊下的灯笼忽被风吹灭，再无半分声响——唐迎已消失在皇城的夜色中，只留下赵构独自站在烛火旁，望着窗外秦府方向的隐约灯火，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