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光影流转,现世的一切声响与质感瞬间被剥离。
凤倾羽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片由纯粹“意念”与“梦境”构成的海洋。脚下并无实地,只有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丝线与气泡,承载着她的重量。
四周是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景象:破碎的记忆片段如流星划过,炽热的情感如潮汐涌动,荒诞的幻想凝结成奇异的景观,深沉的恐惧化作扭曲的阴影……这里没有固定的空间与时间,一切皆随念而生,随念而变。
这就是“心象迷宫”——一个由古往今来、无穷生灵心念交织而成的概念领域。
手中“启明之灯”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尤为珍贵。
那温暖纯净的“真实之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在她周身撑开一个直径约三丈的稳定光域。
光域之内,那些混乱、扭曲的心念幻象如同遇到克星,纷纷退避、消融,无法侵入。
光域之外,则是汹涌澎湃、变幻莫测的心象洪流。
肩头的元初发出警惕的低鸣,它的混沌灵性在这里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但依旧努力感知着周围最细微的意念波动,为凤倾羽提供预警。
左手紧握的归寂玉佩,传来温润而恒定的暖意,仿佛一根无形的“锚链”,将她与某个遥远而稳固的“存在基点”联系在一起,防止她在这无尽的意念之海中彻底迷失自我。
“以灯为引,感应‘万象玄镜’……”凤倾羽沉心静气,将心神与启明之灯相连,尝试激发其“指引真实”的特性。
灯焰微微摇曳,光芒中分出一道极其纤细、却无比凝实的淡金色光线,如同拥有灵性的游丝,向着心象迷宫某个难以言喻的“深处”蜿蜒探去。
那就是方向!
凤倾羽不再犹豫,催动身形,顺着光线的指引,在这光怪陆离的心象世界中开始前行。
路途绝不平坦。
她首先遭遇的是“记忆回廊”。无数属于他人的、或熟悉或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蜂群,向她涌来。
有沙场征战的惨烈,有爱恨别离的缠绵,有登临绝顶的狂喜,也有坠入深渊的绝望……这些强烈的情绪与画面试图侵入她的心神,诱使她共鸣、沉溺,甚至将她同化为这些记忆的一部分。
若非有“真实之光”护体,时刻提醒她“此为虚妄”,又有玉佩锚定自身存在,恐怕早已心神失守。
紧接着是“欲望幻景”。
周遭景象骤然变幻,化作她内心深处曾隐约渴望或设想过的场景:上古凰主统御万灵的无限威权,天启神朝万世太平的盛世画卷,甚至……归寂叔叔安然无恙,与她并肩而立的温馨画面……这些幻景无比真实,充满诱惑,直指本心。
凤倾羽眼神清明,左眼混沌演化看破虚妄本质,右眼归寂静谧不为所动,她知道,沉溺于虚幻的美好,便是对现实责任最大的背叛。
她步伐坚定,穿行而过,幻景如泡沫般破碎。
然后是“恐惧深渊”。
心象感应到她内心深处对“失去”与“失败”的恐惧,化作最狰狞的景象:天启皇都在“影”之侵蚀下化为死域,凤宸御、厉寒锋、云涯子等臣子亲朋在眼前灰飞烟灭,元初哀鸣消散,归寂彻底被“影”念吞噬、化为冰冷傀儡向她袭来……这些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超前两者,几乎要撼动她的道心。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但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其中归寂无声的守护与期待,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
“我之道,便是于绝望中开辟希望!纵使前路万劫,我亦往矣!” 她清叱一声,主动迎向那最恐怖的幻象,以混沌归源之力与凰主威严,将其生生击碎!
穿越层层考验,沿着灯光指引的光线不断深入。
心象迷宫仿佛没有尽头,时间感在这里完全混乱,或许只过了一瞬,又或许已历百年。
终于,在不知击碎了多少幻象、抵御了多少次心神冲击后,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那流动的意念丝线与梦境气泡逐渐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比广阔、平静如镜的“水面”。
这水面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极度纯净、高度凝聚的心念光芒构成,平滑如镜,倒映着上方那变幻不息的心象天穹,以及……凤倾羽自身的身影。
水面中央,悬浮着一面镜子。
那镜子古朴无华,边框似乎是某种深色的、非金非木的奇异材质,布满了天然形成的、仿佛星辰轨迹般的纹路。
镜面并非普通琉璃,而是一种不断流动、变幻着微妙色彩的奇异物质,仿佛将整个宇宙的星光与虹彩都封印其中。
镜子静静悬浮,无任何支撑,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洞彻万物本质、映照过去未来的浩瀚气息。
“万象玄镜!” 凤倾羽心头一振,她能感觉到启明之灯的光芒与这面镜子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灯焰欢快地跳跃着,指引的光线也直接连接到了镜身之上。
然而,就在她准备靠近之时,那平静的镜面水世界,突然剧烈波动起来!
以玄镜为中心,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涟漪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天穹与凤倾羽,而是开始浮现出各种光怪陆离、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深层真实的画面——
她看到了一片被灰暗雾气笼罩的、破碎的青铜巨门;看到了一盏布满了裂痕、灯焰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青铜古灯;看到了一柄断成数截、却依旧散发着不屈锋芒的虚幻剑影;还看到了……一片绝对的、没有任何光与概念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是一切“寂灭”的源头,仅仅是一瞥,就让她神魂刺痛,几乎冻结!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漠然、仿佛由无数破碎回音叠加而成的意念,从玄镜深处传来,直接响彻在她心神:
“真实……何为真实?”
“过去已逝,未来未定,当下虚妄。”
“你所见之镜,亦为心象。”
“欲得‘真实之镜’,需先……直面‘真实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