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车在路上颠簸，轮子压着碎石，车身晃来晃去。车里的计时器一直在跳数字，47:58:32。
雷烈坐在前排，坐得很直，手放在枪上，眼睛看着前面的路。亚当靠窗坐着，抱着火种容器，手指抓得有点紧。他没回头，但知道后面的挡板已经升起来了，隔音也关好了。
车厢后半部分很安静，只有风吹过通风口的声音。
陆烬解开作战服最上面一颗扣子，抬手摸了摸脖子侧面。那里还有点热，但不疼了。他往凌昊那边靠了靠，头直接靠在对方肩膀上。
凌昊没说话，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拉进怀里。
陆烬闭上眼，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他在基地里太累了，每天都要指挥、安排、做决定，每句话都得想清楚后果。现在终于能放松一下。
凌昊低头看他。陆烬的脸很松，眉头不皱了，嘴微微张着。凌昊伸手，用手指轻轻擦过他的嘴唇。
陆烬睁开眼，看了他一下，突然张嘴含住了他的手指。
凌昊的手顿了一下。
陆烬用舌尖轻轻碰了下他的指腹，动作很自然，像做过很多次。含了一会儿，又松开，把脸重新埋进凌昊脖子。
“这次有几成把握？”凌昊小声问。
陆烬没回答。
凌昊收回手，低头吻了他一下。这个吻很轻，刚碰到就分开了。然后他贴着陆烬耳朵说：“没有把握也要活下来，知道吗？不然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该隐’。”
他停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为了让你复活，或者陪你死，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也不想那样对吧？”
陆烬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
然后陆烬忽然笑了，笑出声，“噗嗤”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凌昊皱眉：“你笑什么？”
“你不会。”陆烬说。
“什么不会？”
“你不会变成那样。”陆烬靠回他怀里，“你要真没了我，最多就是做完我还没做的事，然后来找我。才不会拉着全世界陪葬。”
凌昊盯着他。
陆烬又笑了，这次没出声。他抓住凌昊的手腕，把那只手按在自己胸口。
“你不是那种人。”他说。
凌昊没动。
过了几秒，他收紧手臂，把陆烬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头顶，一动不动。
车里又安静了。
前面的雷烈一直没回头。他右手放在枪套上，左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像块石头。只有耳朵偶尔动一下，在听外面的通讯。
亚当偷偷往后看了一眼。
挡板是单向的，他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但他能看到两个人靠在一起，一个高个子几乎把另一个全搂住了。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里的火种容器。表面有点温，像是有什么反应。
车继续往前开。路面变平了，进入主路。车身不再晃得厉害，走得更稳。
陆烬闭着眼，呼吸均匀。他其实没睡，只是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
凌昊一只手还搂着他腰，另一只手放在腿边，偶尔动一下换姿势。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陆烬忽然问。
“记得。”凌昊说，“你在训练场打人，把三个Alpha打得爬不起来。”
“我不是问那个。”
“哦。”凌昊想了想，“你站在阳光下，满身是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刚打完一架，喘得很凶，但眼神还是硬的，像不肯低头的野狗。”
陆烬哼了一声。
“那时候我就想，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凶。”凌昊说，“omega里没见过这样的。”
“你现在也觉得我凶？”
“凶。”凌昊低声说，“但我喜欢。”
陆烬嘴角翘了下，没睁眼。
“你那时候装得可真像。”他说，“走路晃，说话懒洋洋的，看见女后勤还吹口哨。谁也不知道你是冲我来的。”
“我不是冲你来的。”凌昊说，“我是逃婚出来的。”
“结果还是撞上了。”
“撞上了。”凌昊顿了顿，“撞上了就别想跑。”
陆烬没说话。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凌昊，手搭在对方胸口。两人的脸靠得很近。
“你要真想让我活下来。”他说，“你自己也得活着。”
“我知道。”
“别做傻事。”陆烬盯着他，“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也给我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凌昊喉咙动了动。
他没答应。
陆烬也不逼他。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满。
他把头靠回去，贴在凌昊脖子边。那里有条旧伤疤，他用嘴轻轻碰了一下。
凌昊身体僵了一下。
“别乱亲。”他声音有点哑。
“你管我。”陆烬小声说，“现在没人看得见。”
凌昊一手卡住他后颈，把他往怀里摁。力气有点大，但没真的推开。
陆烬由着他抱。
两人就这样躺着，谁也没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
计时器显示还剩46:12:05。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云很厚，看不到太阳。路边是荒地，偶尔能看到废弃建筑的影子。
亚当一直没动。他听着后面的呼吸声，慢慢放松下来。
雷烈换了一次通讯频道，确认一切正常。
车内温度合适，空气也在循环。
陆烬的手垂在凌昊腰侧，指尖偶尔抽动一下，像是在做梦。
凌昊低头看他，手指穿过他短发，动作很轻。
“你说陈暮会不会查到更多？”陆烬忽然问。
“会。”凌昊说，“厉北辰藏不了太久。”
“亚当的事呢？”
“他已经知道了。”凌昊说，“昨晚我看到他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基因比对报告。”
陆烬睁眼：“他没说？”
“没说。”凌昊摇头，“但他看我的眼神变了。”
陆烬沉默了一会儿。“他会站我们这边。”
“不一定。”凌昊说，“他是被造出来的，但也是个人。他有权选择。”
“那就让他选。”陆烬说，“不管选什么，我都认。”
凌昊看他一眼。“你倒是大方。”
“我不怕他选错。”陆烬闭眼，“我只怕他不敢选。”
车里又安静了。
这次安静了很久。
直到陆烬再次开口。
“你后悔吗？”
“什么？”
“离开要塞，放弃身份，跟我在这种破车上颠簸。”陆烬说，“你本来可以什么都不管。”
凌昊笑了笑。
“我后悔的是来晚了。”他说，“要是早一年，或许你就不必一个人扛这么久。”
陆烬没说话。
他抬起手，摸了摸凌昊下巴上的胡茬。
“下次刮干净点。”他说。
凌昊抓住他的手，亲了下手心。
“好。”他说。
车轮压过一段不平的路，车身轻轻弹了一下。
陆烬顺势往凌昊怀里蹭了蹭。
凌昊搂紧他，下巴重新落在他头顶。
前面的亚当慢慢转回头，看着挡板。
他没说话，把手放在火种容器上，掌心贴着金属。
容器微微震动了一下。
雷烈察觉到了，侧头看了他一眼。
亚当没动。
几秒后，震动停了。
车继续向前开。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一座高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