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很少犯错。”
谭建林每说一句，杨帆的瞳孔就收缩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调查过我？
不可能！
这次演习是临时抽调，双方在进入场地前，根本不知道对手的任何信息。
那他……
难道全都是刚才那不到一分钟的交手里看出来的？
这……这还是人吗？
怪物！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杨帆心底冒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却深邃的脸，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忽然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什么“有顾忌”。
什么“不敢下死手”。
全都是借口。
谭建林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跟他进行一场对等的格斗。
他是在……
指导。
是的。
是在用一种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在指导他！
他在告诉自己，你的弱点在哪里。
他是在告诉自己，你的格斗方式，有致命的缺陷！
难怪……
难怪他从头到尾都那么从容。
难怪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一招制敌，却偏偏要用那种猫戏老鼠的方式。
把自己所有的招式和体力全部耗光。
难怪他最后会说出那番话。
“上了场，就是敌人。”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不是在嘲讽自己。
他是在教自己！
这个认知，比刚才被一拳打倒在地，还要让杨帆感到震撼。
原来如此。
军区安排他们来当磨刀石，是真的要把他们这些所谓的王牌部队，往死里磨！
派谭建林这样的人来，就是为了把他这个队长，打醒！
想通了这一切，杨帆脸上的愤怒和不甘，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挫败，有恍然，有苦涩，还有一丝敬畏。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无论是实力，还是格局。
“呵呵……”
杨帆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他摆了摆手，示意旁边想上来扶他的队员别动。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缓缓坐了起来，盘着腿。
虽然依旧狼狈，但至少，不再是刚才那副趴在地上的败犬模样。
他抬头，重新看向谭建林。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和挑衅。
“你很厉害。”
杨帆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很诚恳。
“我承认，我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谭建林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说实话，压力太大了。”
杨帆自嘲地笑了笑，脸上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坦然。
“从你站在那里开始，我就感觉自己被一头史前巨兽盯上了一样。”
“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破绽。”
“我甚至不知道该先防守哪里。”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全部吐出。
“你知道吗？”
“我从五岁开始练武。”
“我爷爷是军区的老首长，我爸是集团军的军长。”
“从小，我就是在全军最顶尖的格斗教官的捶打下长大的。”
“八极、散打、摔跤、柔术……我全都练过。”
“十六岁，我拿了第一个全国青少年散打冠军。”
“十八岁入伍，新兵连结束，我就进了特种部队选拔。”
“军区大比武、全军特种兵竞赛……我拿到的冠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杨帆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这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履历，此刻说出来，却充满了苦涩。
“我一直以为，就算不是天下无敌，至少在同龄人里，在格斗这一项上，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遇到过很多高手。”
“有军中的兵王，有民间的大师，还有国外来的佣兵。”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我你这样的感觉。”
他看着谭建林，眼神里满是费解和挫败。
“那种感觉……就是绝望。”
“彻彻底底的绝望。”
“不管我用什么招式，出什么拳，你都好像提前预判到了一样。”
“我的所有努力，在你面前，都像个笑话。”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这样的实力，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个问题，不仅是杨帆想问。
也是在场所有红方队员，甚至包括那些蓝方队员，都想知道的。
太强了。
强得不讲道理。
强得超出了他们对单兵战斗力的认知。
谭建林看着他，终于开口。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今天的感觉。”
他的语气依旧淡漠。
“记住这种无能为力，记住这种绝望。”
“然后，把它变成你变强的动力。”
“你的底子很好，非常好。”
“但你被那些所谓的冠军和胜利，包裹得太久了。”
“你的拳头，不够纯粹。”
杨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拳头，久久不语。
拳头不够纯粹……
谭建林走回训练场的中央。
在他面前站定，影子将他笼罩。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杨帆抬起头，看着那只宽厚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掌，愣了一下。
随即，他明白了过来。
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几分自嘲。
他也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谭建林。
谭建林稍一用力，就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啪啪。”
谭建林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尘土。
“演习而已。”
他笑着开口，声音不再那么冷漠，多了几分温度。
“现在多流点汗，多丢点人，总比上了战场，把命丢了强。”
“战场上，可没人会给你认输的机会。”
杨帆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他看着谭建林，眼神里满是真诚。
“今天这顿打，我挨得值。”
“说真的，我得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当那个天下第一的井底之蛙呢。”
他活动了一下还有些酸痛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
“能跟你这样的高手过招，太过瘾了。”
“真的，受益匪浅。”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不远处，原本还泾渭分明的红蓝双方队员，看到这一幕，都面面相觑。
啥情况？
咋还握手言和了？
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红组的队员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试探着朝蓝方阵地走了几步。
蓝方的队员也没动。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
“行了行了，都别绷着了，演习结束了！”
“队长都握手了，咱们还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啊？”
这一声喊，彻底打破了僵局。
红方的队员们一窝蜂地冲了过来，蓝方的队员也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