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步？”老唐抓起混凝土试块砸向投影幕布，“这玩意儿能盖楼！你们那个亚什么逊能砌墙吗？”
李继业默默捡起滚到脚边的算盘珠。“唐叔，您当年不也从手工账换成电算化？”珠子在他掌心泛着暗光，“为这个您还专门去学了五笔输入法。”
“别跟我扯这些！”老唐突然掀开西装，腰间皮带上别着七把不同年代的钥匙，“这是仓库钥匙！仓库里堆着真金白银！你们那个电什么商，仓库在哪儿？啊？在哪儿？”
周厂长抱着酱坛蹒跚而入，坛身传感器连接着平板电脑。“在这儿。”他指着实时更新的订单地图，“刚有内蒙古的订单，要买十坛酱菜。”
革新派们集体挺直腰板。陆博士的助手轻笑：“看，市场正在用脚投票。”
“用脚？”老唐夺过酱坛往地上一顿，老卤溅上意大利地毯，“他们知道运到内蒙古要碎几坛？知道三伏天冷链车熄火怎么办？知道……”
“知道您去年为抢东北市场，压垮了两辆货车。”王亚茹平静地调出事故报告，“损失刚好够搭建电商物流体系。”
会议室突然安静，只有老槐树的气根轻敲窗户。栓子抱着建材样本闯进来，见状把样本箱往中线一放：“吵啥吵！刚问过工地了，小伙子们都想网上买工具！”
传统派里站起一位白发高管：“胡闹！五金店三步一家，非要等三天快递？”
“因为便宜三成！”栓子掏出一把磨损的扳手，“这把网上卖二十五，五金店要三十五！差出来的十块钱够小伙子多加两顿肉！”
陆博士突然把平板转向众人，屏幕上是美国电商巨头的仓储视频。“我们要建的是这种智能仓库……”
“建个屁！”老唐抓起混凝土试块砸向屏幕，“美国仓库能适应江南梅雨天吗？能防得住耗子啃电缆吗？能……”
“能。”李继业调出同学设计的防潮系统图，“浙大实验室有新材料，比您仓库里的生石灰管用。”
传统派们集体沉默。一位管物流的副总喃喃道：“那……那咱们的货车队怎么办？三百多个司机……”
“转岗做配送！”革新派的年轻助理兴奋地拍桌，“最后一公里配送！”
“放你娘的屁！”老唐狠狠踹翻样本箱，钢筋样品滚落一地，“让开二十年卡车的老王去骑电动车送快递？”
李铁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的茶叶蛋锅正往下滴油。“吵完了？”锅底重重磕在会议桌中线，“要不要老子给你们画条三八线？”
所有人僵在原地。老唐突然红了眼眶：“柱子哥，当年咱们为省五毛钱运费，扛着水泥走十里山路……”
“现在山路通快递了。”李铁柱把锅铲扔在电商策划书上，“你当年不也说塔吊是瞎折腾？”
王亚茹用钢笔轻轻敲击酱坛，传感器发出清脆嘀嗒声。“刚接到第二单，西藏林芝的订单。”她放大物流地图，“走传统渠道根本送不到的地方。”
老唐颓然坐倒，算盘珠散落一地。他摸索着捡起一颗珠子喃喃道：“那……那账怎么做？货在哪儿？钱在哪儿？”
“在这儿。”李继业把平板转向他，实时交易数据如瀑布流淌，“每笔交易自动入账，比您熬夜对账快十倍。”
陆博士整理着被混凝土灰弄脏的领带：“从投资回报率看……”
“看什么看！”李铁柱突然扒开地面布线槽，扯出老唐当年亲手埋的星形电缆，“这玩意儿当初你们也说浪费钱！”电缆接头在他掌心闪烁火花，“现在它连着三十八个工地！”
暮色透过百叶窗，把众人割裂成明暗两半。老唐突然起身，从腰间解下一把铜钥匙扔在桌上。“仓库西北角的钥匙。”他声音沙哑，“那里堆着九八年积压的劳保鞋……拿去试试。”
当月光照亮会议桌，人们发现那枚五分硬币不知何时焊在了电缆接头上。周厂长抱着酱坛蹲在角落，坛身LEd屏正显示着发往西藏的酱坛实时温度。
王亚茹在电商策划书扉页画了棵老槐树，树根缠绕着物流网络。“现在要吵的不是要不要做……”她笔尖停顿在树冠位置，“是怎么让老树的根须扎进新土壤。”
李铁柱拎起茶叶蛋锅走向门口，锅沿油垢在月光下像凝固的夜色。
“明天……”他踢开滚到脚边的算盘珠，“给老子算清楚，要卖多少坛酱菜才能铺遍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