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测试员醒来时，矮个子与胖子都蹲在他的身旁。他被搀扶着支起身子，依然有些恍惚。
不远处的少女已经卸下了护具，正在跟事务员说话。偶然发现他已经醒了，还投来一道歉意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彼此相视，眼神中都流露着羞耻感。这原本用来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面罩，反倒成了他们尊严的遮羞布。
虽然都只是最低正式位阶的剑士，但他们何曾想过会被一位十八岁的姑娘打倒。那位事务员来找他们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们手下留情，现在看来简直像是一种羞辱。
这个结果当然也不在事务员的意料之中。虽然他的确有心偏袒少女，甚至还在测试开始前，向裁判表示少女是初来岩根城的农村姑娘，确认不会作弊，没必要戴面罩，只为让测试员们看到阿德丽娜的漂亮脸蛋能下手轻一些。可是少女真的解决掉三位测试员之后，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猜到了这样的发展？”米拉西尔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询问暮恩，“还是你原本就低估了西方战士的水平？”
暮恩平静地看着对方，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那个女孩还没有高剑士的水准，是她的对手实力太不济了。”见对方不答话，米拉西尔直截了当地说。
“多少有一些预想，但其实依然是一种赌博。”暮恩见对方主动拆穿，也干脆实话实说。
“事务员之前提到大部分战斗人员都去了南方执行任务，那么可想而知，此时留在城中的测试员，基本都是些混日子的肉脚。
再加上那位事务员对阿德丽娜的态度，我相信他会刻意去挑选自己认为水平最差的几个人来为她测试。
当然，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十成的胜算。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足够优秀，而我恰好赌赢了。”
米拉西尔嗤笑道：“失败了也不过是白花3金币而已，这种程度的风险算什么赌博。不过你真的认为拿到与能力不匹配的位阶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暮恩转头看向兴奋地走向自己的少女，微笑着说：“我只是认为，当一个谎言在几天内就能成真，就没必要为过分诚实而多花一笔冤枉钱。”
米拉西尔愣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
“暮恩，我真的成功了！这感觉简直太棒了！”阿德丽娜难得表现出非常活泼可爱的样子，在场的男人们都难免感到心中小鹿乱撞。
“你做得很好，我教你的招式也应用得不错。但是不要太骄傲，你今天的胜利有不少侥幸，后面几天还是要注意练习。”暮恩在鼓励中也不忘提醒对方。
阿德丽娜认真地点点头，说：“这是我第一次在战斗中使用‘麻雀圆圈’，姿势依然不太自如，感觉离熟练应用还差得远。”
旁边的米拉西尔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暮恩不客气地瞪过去，对方急忙捂住嘴，但从表情依然能看出他在憋笑。
暮恩感到有点无奈。这招“黄雀衔环”，其名称原本是东方表达报恩的成语，跟剑招一点关系都没有。陆庄主仅凭这个成语里有鸟，环字还与剑招中画圈的动作相合，就为百鸟朝凤剑的这一招以此命名。他实在是想不出既简单又合适的翻译，只好随口说出“麻雀圆圈”这个有些滑稽的名字。
看来以后得嘱咐少女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招式的名字，以免尴尬。东方人这样思忖着。
三位测试员在裁判和事务员的见证下签字确认了测试结果，之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训练场，高个子在离开前还回头深邃地看了阿德丽娜一眼。
这三个人的命运都因为与阿德丽娜的这场战斗而发生了变化。
那名胖子本就是个好吃懒做，只是靠天生力气不小而混到剑士之位的庸才。
被少女打败后，他觉得自己的确不是干这行的料，便辞去工作，用多年的积蓄在老家的镇上开了一家肉铺，生意一直还不错。
矮个子已经四十多岁，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十几年。由于身材矮小，资质较差，他始终停留在剑士之位，也早已甘心于此。
然而在这场战斗的几年后，已经接近退休的他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取得了高剑士的位阶。
这个头衔几乎没有给他的余生带来任何实际收益，但在他晚年对孙子们讲述往事时，每次提到自己的晋级测试，目光都比平时亮堂得多。
高个子的年轻人从事这份工作还不久，他从小被街邻称为天才，也兴致勃勃地成为了战士。可是他在晋升高剑士的测试中屡屡失利，不仅浪费了金钱，也挫败了他的信心与志气。
于是他来做了协会的测试员，由于自暴自弃从不尽全力，他在战斗中的表现还远不如那些实力更逊的人。
然而这场战斗所带来的羞耻重新点燃了他的奋斗之心，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他终于拿下了高剑士之位，并立刻辞职，加入了冒险团。
十七年后，已经成为大剑豪的他，为了掩护队友撤退而死在了魔兽群的围攻之下。弥留之际，他又回想起当年与那名少女的测试战。如果没有遇到她，自己此刻大概还安稳地在岩根城中过着平凡的日子。
然而死神并未在那份幻景中收获一丝一毫的悔恨，与手中长枪同样挺拔的大剑豪从容地向自己的人生鞠躬告别，转身走入被铭记的荣光。
这些故事或许阿德丽娜一生都不会知晓，但她会一直记得今天。
阿德丽娜的位阶测试已经确认通过，事务员惊叹地向她表示，她是岩根城有史以来所有拿到高剑士资格认证的女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见证这样的历史性场面让他感到与有荣焉，因此原本在测试结束后还需要1-3天才能签发的资格证明，他向二人保证在今天下午暮恩的测试开始前就能拿到。
原本这个时间就是为集中测试的情况预留的缓冲，平时的作用基本等同于让协会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合理偷懒。只要事务员不想偷懒，跑完流程压根用不了多久。
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暮恩的大剑豪测试，挑战这个位阶的人，即使是在岩根城这样的大城市也不多见。
事务员负责去通知其他两位剑豪位阶的测试员，暮恩与阿德丽娜则离开协会找了个酒馆吃饭。米拉西尔本想与他们一起，但是考虑到下午要作为测试员与暮恩战斗，若是被相关人士看到自己与他同桌吃饭，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议，只得作罢。
由于下午要进行战斗，暮恩的午餐吃得很少，只点了半份小羊排和一碗甜豆。而心情上佳的阿德丽娜胃口就很不错，不仅羊排点了一整份，还加了一盘蔬菜沙拉和一杯麦酒。
暮恩原本不打算喝酒，可是见到少女这么开心，也就陪她喝了一杯。小羊排的烹饪处理比较粗糙，但胜在肉质很好很新鲜，加上香料味浓郁，总体上这顿饭依然令二人满意。
之后二人回到了协会，并在那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事务员才终于出现，满怀歉意地告诉他们测试马上可以开始，并且为阿德丽娜递上了高剑士位阶的证明。
那是一卷被扎起来的羊皮纸，打开之后，阿德丽娜看到上面写着证明自己高剑士身份的辞令，角落有岩根城职业资格认证协会战士分部长的签名与协会印章。
少女激动地收起证明，向事务员道了谢。对方则笑着说，希望也有机会为暮恩发放大剑豪的资格证明。
本意只是表现友善的他自然想不到，面前这两个人，从来也没为他口中的“希望”有过半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