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金陵,军区总医院,特殊医学监护中心,某独立特护病房。
病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医疗设备运行时发出的、极其低微而有规律的嗡鸣与滴答声。
空气经过高效过滤,洁净得几乎不染尘埃,带着淡淡的、类似臭氧与消毒水混合却又更柔和的气息。
房间中央的病床上,长孙皇后静静地躺着。
她的口鼻处覆盖着透明的氧气面罩,一根同样透明的细管连接着床头一侧发出柔和声响的制氧机。
手臂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软管连接着高挂的输液袋,药液正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输入她的静脉。
床头一侧,数个大小不一的屏幕静静地亮着,上面跳动着各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曲线、波形和数字,无声地监控着她的心跳、血压、血氧和呼吸。
李丽质坐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
她身上还穿着那套从大唐带来的、此刻显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杏黄色宫装襦裙,只是外面套了一件护士拿给她的、同样洁白柔软的医用罩衣。
头发简单地挽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得惊人,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惊奇、困惑,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
从被那黑色“铁箱子”(救护车)带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到看着母亲被送入这个明亮、洁净、充满各种匪夷所思“器械”的房间,再到那些穿着奇异“白袍”(医生护士)的人用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法和“法宝”(医疗设备)将母亲从死亡边缘拉回,稳定下来……
过去这短短一两日,所经历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冲击、重塑着她过去十五年所认知的整个世界。
她望着那些能自己发光、显示奇异图案和文字的“琉璃板”(监护屏幕),望着那不用点火就能持续提供温暖气息的“铜管”(空调出风口),望着按下一个小凸起就会自动流出清水、还有冷热之分的“龙头”,望着轻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透明“琉璃杯”(塑料水杯)……这一切的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这里,绝非她所知的人间任何一处。
‘这就是叶郎君来的世界吗?’李丽质不止一次在心中默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上医用罩衣那奇异光滑的触感,‘如此洁净,如此明亮,有如此多不可思议的‘仙家器物’……也许,这里真的就是仙界吧?叶郎君,他真的是仙人……’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再也挥之不去。
这几日见闻的每一处细节,似乎都在印证着这一点。
也只有“仙界”,才能解释这超越一切想象的存在。
“笃、笃、笃。” 几声轻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李丽质的思绪。
她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和神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请进。”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叶云帆提着一个果篮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前日的休闲服,穿着一身看起来更正式些的浅灰色翻领上衣和深色长裤,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
果篮里装着一些色泽鲜艳、李丽质从未见过的水果(有火龙果、芒果、奇异果等)。
“殿下。” 叶云帆对李丽质点了点头,目光随即关切地投向病床上的长孙皇后。
“郎君。” 李丽质微微屈膝,行了个简化版的礼,脸颊有些微热。
在这完全陌生的“仙界”,见到唯一熟悉、且是自己未来夫婿的人,心中那份依赖和亲近感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娘娘情况如何?我刚刚去医生那边问过,说恢复得不错,但还是想来看看。” 叶云帆将果篮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那里已经摆着一束鲜花和一个保温壶。
“有劳郎君挂心。” 李丽质连忙道,声音轻柔,“方才确实有医者……嗯,就是穿白袍的那位女医官来查看过,说阿娘情况稳定,心肺功能都在好转,那个……‘炎症’也控制住了。还说明日或许可以尝试减少些用药,如果一切平稳,再过几日便能试着坐起来了。”
叶云帆点点头,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长孙皇后的面色,又抬眼看了看监护仪上稳定的数据,心中稍安。
现代医学对急性心衰合并严重感染的抢救能力,确实不是古代太医署可比。
长孙皇后能挺过最危险的关口,体质和求生的意志也起了关键作用。
李丽质站在他身旁,嘴唇动了动,看着叶云帆平静的侧脸,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像潮水般翻涌。
这里究竟是何处?
这些神奇的器物如何运作?
那些“医者”用的是什么仙法?
郎君是如何将她们带到这里的?
她们还能回去吗?
阿耶现在如何了?……太多太多的问题堵在胸口。
然而,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李丽质知道,这些恐怕涉及叶郎君最深层的秘密。
他之前从未主动提及,如今虽然将她们带到了这“仙界”,也未曾详细解释。
自己身为女子,更是他未来的妻子,应当懂得分寸,知晓进退。
郎君若愿意说,自然会告诉自己;若不愿,贸然追问,恐惹厌烦,也失了体统。
她能做的,就是照顾好阿娘,信任他,等待。
于是,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将满腹疑问压回心底,只留下一双充满好奇与思索的眼睛,偶尔悄悄打量着病房里那些奇异的陈设。
就在这时,病床上,长孙皇后长长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茫然,聚焦了片刻,才看清了站在床边的叶云帆和李丽质。
长孙皇后的目光在叶云帆脸上停留,似乎花了点力气才辨认清楚,随即,苍白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异常柔和的弧度,氧气面罩下传来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叶……卿……辛苦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氧气面罩的阻隔感,但其中的感激与温和之意,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叶云帆立刻上前一步,微微俯身,轻声道:“娘娘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娘娘能转危为安,便是最大的幸事。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长孙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再次看了看叶云帆,又看了看女儿李丽质,最后,视线投向了病房的天花板、墙壁、那些发光的屏幕、以及滴滴作响的设备。
她的眼神中,也如李丽质初来时一样,充满了深深的困惑、探究,以及一丝极力掩饰的震动。
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陌生到超出她作为大唐皇后、饱读史书、见识过无数珍奇之物的认知极限。
她并非李丽质那般年少,经历过的风浪和拥有的智慧,让她在最初的震惊后,更快地收敛了外露的情绪。
但她心中的疑问,只多不少。
她知道,是叶云帆将她带到了这里。
这里,显然就是叶云帆所说的“海外秘地”。
只是,这“秘地”的样貌,远远超出了她最大胆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