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
桑宁的呼吸都屏住了。
深更半夜，在完全陌生的b市，谁会打她的电话？
知道她号码的，除了公司同事、阿文，就只有……下午会议接触过的赵总那边的人？还是……酒店内部？
枕边，和阿文保持通话的手机里传来他警觉的声音：“宁宁？怎么了？有声音？”
桑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对着和阿文通话的手机低声道：“有个陌生本地号码打进来。”然后，她看着那持续震动的手机，没有立刻接听，也没有挂断。
震动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终于停了。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然而，这份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五秒。
屏幕再次亮起，同一个号码，执着地打了进来。
这一次，桑宁没有犹豫。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迅速将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动作干脆利落，但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悸。
“挂掉了，拉黑了。”她对阿文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做得好。”阿文的声音沉冷，“别接任何陌生来电，尤其是本地的。可能是骚扰，也可能是试探。”
“会是谁？”桑宁忍不住问，脑海里闪过王建明深沉的目光，李薇讥诮的嘴角，赵总暧昧的笑容。
“不管是谁，目的都不纯。”阿文语气肯定，“记住，明天一早就找借口离开。现在，试着放松，我在这儿。”
“嗯。”桑宁重新躺下，却再难入睡。
她睁着眼睛，望着酒店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感觉这个房间似乎也不再安全。
墙壁仿佛变得很薄，门外走廊随时可能响起脚步声。那个被拉黑的号码，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
后半夜，她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一会儿是金鼎会所昏暗的走廊，一会儿是宴席上递过来的雪茄，一会儿又变成电梯里王建明镜片后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桑宁就醒了。
头有些昏沉，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她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门锁，确认安全。
然后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楼下街道已有早起的行人和车辆，一切看似正常。
她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将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做好了随时可以离开的准备。
七点整，她拨通了王建明的房间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传来王建明略带睡意却依然沉稳的声音：“喂？”
“王总，早上好。抱歉这么早打扰您。”
桑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带着一丝虚弱和焦急，“我是桑宁。我……我家里刚刚来电话，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我必须立刻赶回A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紧急事情？”王建明的声音清醒了不少，“具体是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是……是我母亲，她身体突然很不舒服，进了医院，情况有点急。”
桑宁早已想好理由，语气带着恰当的慌乱和担忧，“我必须马上回去。王总，真的很抱歉，打乱了工作安排。如果您允许，我可以晚一点回去，尽量不耽误上午的收尾工作？”
她先抛出不得不走的理由，再给出补救方案，态度诚恳，让人难以一口回绝。
王建明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母亲的身体要紧。工作的事情，李薇可以接手。你订好票了吗？”
“还没有，想先跟您汇报一下。”桑宁心头微松，但不敢大意。
“订今天最早能回去的车票或机票吧。”王建明说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A市，替我问伯母好，希望她早日康复。”
“谢谢王总理解！我会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后续工作也会线上全力配合。”桑宁连忙道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放下话筒，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心跳依旧很快。
她不再耽搁，立刻用手机App查询车票。
最近一班回A市的高铁在上午九点四十分。她毫不犹豫地订了票，并截图发给了阿文：【王建明同意了，已买9：40高铁票回A。】
阿文很快回复：【顺利是好事，别多想。我现在出发去高铁站。你退房后直接打车去车站，走人多的大路，保持联系。】
桑宁定了定神，开始快速整理最后一点物品，将电脑和重要文件装好。
她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她决定八点下楼退房，避开可能和李薇、王建明碰面的早餐时间。
七点五十分，桑宁拖着行李箱，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遗漏，轻轻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和行李箱轮子摩擦地毯的细微声响。
她快步走向电梯间，按下下行按钮。
电梯从高层缓缓降下。数字跳动到“20”时，“叮”一声，门开了。
桑宁拉着行李箱正要进去，脚步却猛地顿住——
电梯里站着一个人。
李薇。
她穿着运动装，脖子上搭着毛巾，像是刚晨跑回来，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
看到桑宁和她的行李箱，李薇显然也愣住了，随即，那双精明的眼睛迅速眯起，上下打量着桑宁。
“这么早？拖着行李……这是要去哪儿啊，桑宁？”李薇走出电梯，挡在了桑宁面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桑宁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碰到李薇，心脏骤紧，但面上竭力保持平静：“李总监早。家里有点急事，需要提前回去，已经跟王总汇报过了。”
“急事？”李薇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什么急事，这么巧？昨天刚来，今天一早就要走？王总同意了？”
“是的，王总同意了。是我母亲身体不适。”桑宁不想与她多纠缠，侧身想绕过去，“李总监，我赶时间，先走了。”
“等等。”李薇却挪了一步，再次挡住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恶意的探究，
“桑宁，你该不会是……昨晚被吓到了吧？赵总他们就是爱开玩笑，王总不也帮你解围了吗？这么急着逃跑，倒显得心里有鬼似的。”
她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地刺向桑宁：“还是说，你那个‘对烟草过敏的男朋友’，催你回去？怕你在这边……学坏了？”
桑宁的脸色冷了下来。
李薇的话句句带刺，意在羞辱和挑衅。
“李总监，我家里的私事，似乎没有必要向您详细汇报。王总已经准假，工作交接我也准备好了。请您让一让。”
“哼，伶牙俐齿。”
李薇冷哼，却没有再强行阻拦，只是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她，
“行啊，你要走就走。不过桑宁，我提醒你，职场不是过家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次出差是王总看重你给你的机会，你这么撂挑子，以后……”
“以后的工作，我会用业绩证明自己。”桑宁打断她，不再客气，拉着行李箱，径直从她身边绕过，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李薇那张写满刻薄和不甘的脸。
桑宁靠在电梯壁上，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李薇的刁难在意料之中，但那种赤裸裸的敌意和试图扣帽子的行为，还是让她心头发寒。
顺利退房后，桑宁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高铁站。
一路上，她不停地看着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尾随，同时和阿文保持着位置共享和简短的通话。
b市高铁站人流如织。桑宁取了票，通过安检，走进候车大厅，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一些。
她找了一个相对僻静但靠近工作人员的位置坐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
手机震动，是阿文的信息：【我到了，在A市高铁站出站口等你。一切正常？】
桑宁回复：【正常，在候车，马上检票。】
刚按下发送键，一个身影忽然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桑宁下意识地皱眉，准备起身换个位置。
然而，当她看清来人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手脚冰凉——
是王建明。
他穿着一身休闲便装，戴着一副墨镜，手里只拿着一个不大的公文包，像是普通的商务旅客。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旁边，仿佛只是偶然相遇。
“王……王总？”桑宁的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酒店吗？
王建明取下墨镜，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眼神却深不见底：“这么巧，桑宁。我也临时改了行程，有点急事需要回A市处理。没想到，同一班车。”
巧？同一班车？
“是吗？那……那真是巧。”桑宁强迫自己挤出一句话，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王建明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僵硬和抗拒，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关切：
“伯母的情况怎么样了？你一个人回去，路上照顾得来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我在A市医院也有些熟人。”
“不用了！谢谢王总！”桑宁立刻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利，“我……我男朋友会在车站接我，医院那边他也安排好了。不麻烦王总了。”
她又搬出了“男朋友”，试图筑起一道防线。
王建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落在她紧紧攥着的手机上，意有所指：“哦？他倒是周到。不过，年轻人谈恋爱，也别耽误了正事。回去之后，记得把这次出差的完整报告和后续跟进的计划补给我，要详细。”
“是，王总，我一定按时完成。”桑宁低着头应道，只想赶紧离开。
广播开始通知Gxxx次列车开始检票。
“车要开了，走吧。”王建明站起身，非常自然地伸手，似乎想帮她拿行李。
桑宁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拖开行李箱，避开了他的手：“我自己可以，王总。”
王建明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收回，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好，车上见。”
他重新戴上了墨镜，率先向检票口走去。
桑宁看着他融入人群的背影，心脏狂跳不止。车上见？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座位也在附近？
她慌乱地拿出车票再次确认座位号——8车12F。又飞快地查了一下王建明的信息？不，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座位。但他说“车上见”……
不能再犹豫了。
桑宁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向检票口，同时用微微发颤的手指给阿文发信息，因为紧张，打错了几个字又匆忙改正：【王建明在高铁站！他说他也要回A市，同一班车！他在我旁边座位！】
信息发出，她已通过闸机，走下站台。
桑宁找到了8号车厢，走上去。车厢内已有不少乘客。
她目光急切地扫视，没有看到王建明的身影。她按照票面找到12排，F座靠窗。她忐忑地坐下，将行李箱放在身前，目光紧紧盯着过道。
乘客陆续上车。直到列车即将关闭车门的提示音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才不疾不徐地出现在车厢连接处。
王建明走了过来。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桑宁身上，然后，停在了她旁边的位置——12d，靠过道。
中间只隔着一个空着的12E座位。
他真的买了相邻的车票！
桑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终于确定，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同行”。
王建明将公文包放在行李架上，在12d座位坐下，隔着一个空位，侧过脸，对桑宁露出了一个平静无波的笑容。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桑宁。”他的声音不高，恰好能让桑宁听清。
列车门关闭，缓缓启动，加速，驶离了b市站台。
窗外的景物开始飞速倒退，而桑宁却感觉自己正被拖向一个无法预知的深渊。
身边的男人如同一个优雅而耐心的猎人，终于收紧了套索。
她被困在了这节高速行驶的车厢里，与危险仅有一臂之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阿文的回复，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带着森冷的决心：
【座位号发我。别怕，我就在终点。他敢动你一下，我让他出不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