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有多久？
凡人常言：“一息之间，犹如白驹过隙般短暂。”所谓一息，不过是人正常呼吸一次所需之须臾时光罢了。然而，对于那些踏上修行之路的人来说，这短短的一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和价值。
修士们认为，一息乃是他们运功修炼、运行周身经脉气血之时所产生的片刻停顿与间隔。在此期间，他们能够汇聚天地灵气，并将其转化为自身真元之气。这种能力使得修士得以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突破重重难关，向着更高层次迈进。
但对此刻灰石镇上空的战场而言，一息……是永恒与刹那的交界。
当苏云舟吐出“献我功德，唤圣者临”八字真言时，他体内那本就黯淡的功德星海彻底燃烧起来。
不是比喻，是真正的燃烧。
金色的功德之力化作最纯粹的火焰，从丹田深处涌出，沿着经脉奔涌、汇聚、升腾。三道功德支柱——三次拯救地球积累的善行之基——同时崩碎，化作亿万金色光点，如同星辰爆炸后的尘埃，融入火焰之中。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那不是肉身的痛，而是灵魂被一寸寸撕裂、存在本质被强行剥离的痛。苏云舟眼前发黑，耳边响起无数声音——那些被他拯救过的生灵的道谢、那些他种下的植物的低语、那些因他而延续的文明的祈祷……此刻都化作实质的重量，压在他的神魂上，然后随着功德之火的燃烧，一点一点消散。
（晴晴……爹爹可能……等不到你了……）
女儿模糊的笑脸在意识深处闪过，成为他保持清醒的最后一根稻草。
与此同时，凌霄子（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星盟七级神明意志）凝聚的那枚银色光球，已经下落到距离地面不足百丈！
光球直径不过尺许，却散发着足以让化神期修士心惊肉跳的毁灭气息。它的光芒不是普通的光，而是“法则湮灭之光”——被照射到的物质，会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开始崩溃、瓦解，回归宇宙最原始的混沌状态。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橡皮擦擦拭的铅笔画，留下扭曲、虚无的黑色痕迹。
灰石镇里的数百名镇民，虽然大多已被观测者印记操控，沦为行尸走肉，但在这等毁灭性能量面前，依然本能地发出惊恐的哀嚎。房屋开始崩解，树木化为粉末，大地龟裂出深不见底的缝隙，整个镇子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正在迅速消融。
“一！”
凌霄子冰冷的倒数声，如同丧钟敲响。
银色光球骤然加速！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银色流星，携着毁灭一切的威势，轰然砸向苏云舟所在的位置！
而就在这时——
苏云舟身前，那道从体内冲出的金色光柱，达到了顶峰！
光柱直径从一丈扩展到十丈、百丈、千丈！通天彻地，贯穿云层，将整个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光柱内部，无数金色符文流转、组合、演化，最终凝聚成一尊……模糊的虚影。
那虚影高达千丈，盘膝而坐，身下是一朵由纯粹功德之力凝聚的千叶金莲。虚影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形象。祂身着朴素的金色长袍，双手结着玄奥的法印，周身没有任何威压散发，却让所有看到祂的生灵，从灵魂深处涌起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不是恐惧，不是敬畏，而是……如同迷途的孩子看到归家的灯火，如同漂泊的游子听到母亲的呼唤。
那是“善”的具现化，是“功德”的终极形态，是宇宙法则中属于“秩序与慈悲”那一面的投影。
功德圣者虚影。
虽然只是当年七位圣者留下的、被功德传承者以献祭全部功德为代价才能唤出的、连分身都算不上的“虚影”，但祂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一切“恶”与“混乱”的天然克制。
虚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纯净到极致的金色光芒。
然后，祂抬起右手，食指伸出，轻轻点向那枚下落的银色光球。
动作很慢，很轻，如同慈祥的长辈想要触摸孙儿的额头。
但就是这简单的一指——
时间，再次静止了。
不，不是完全静止，而是……那枚携带着毁灭法则的银色光球，在距离虚影指尖还有三寸时，忽然凝固在半空！
不是被力量阻挡，而是仿佛遇到了某种“根本逻辑”上的冲突。
银色光球的核心，是星盟七级神明对“毁灭”法则的理解与应用。它的存在逻辑是：抹除目标，回归混沌。
而功德圣者虚影的核心，是“创造”、“秩序”、“慈悲”等法则的集合。它的存在逻辑是：守护生命，维系平衡。
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在虚影指尖与光球之间，发生了最本质的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冲击的涟漪。
只有……寂静的对峙。
然后，银色光球的表面，开始出现裂纹。
那并非普通物理世界里所见到的裂痕，而是来自于更高维度——法则领域中的一种崩解现象！这些裂缝之中，涌动着的绝非我们常见的能源之力，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个个抽象而神秘的概念！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这一理念与之间展开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在这场生死较量中，似乎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威风，面对坚不可摧的力量时，它竟开始不由自主地土崩瓦解起来！
光球的光芒迅速黯淡，从炽烈的银白，变成灰白，最后变成毫无生机的铅灰色。它的体积开始收缩、坍缩，如同被无形之手捏紧的纸团。
一息时间，到。
功德圣者虚影开始消散。从指尖开始，化作漫天金色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飘散在夜空中。虚影看向苏云舟的最后一眼，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欣慰？
然后，彻底消失。
而那颗银色光球，在虚影消散的同时，也彻底崩解，化作一缕缕灰色的烟雾，被夜风吹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灰石镇上空，只剩下被撕裂的空间，以及……一道横贯天际的黑色裂缝。
那道裂缝宽约十丈，长约百丈，边缘不断扭曲、蠕动，如同活物的伤口。裂缝内部不是黑暗，而是一种不断变幻的、如同油彩泼洒般的诡异色彩——猩红、暗金、漆黑、惨白……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更可怕的是，裂缝中正不断渗出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淡淡甜腥味的暗红色雾气。那些雾气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腐败，岩石表面长出恶心的肉芽状凸起，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而污浊。
“空间裂缝……通往绯红迷域？！”血薇女王失声惊呼，猩红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而且是血海封印的外围区域——‘遗忘之域’！”
她太熟悉那种气息了。那种甜腥味，那种扭曲的色彩，那种让万物腐败的雾气……正是绯红迷域深处、靠近血海封印边缘地带的典型特征！
“走！”血薇女王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几乎虚脱的苏云舟，另一只手拎起昏迷的李善人，化作一道暗红色血光，直冲向那道空间裂缝！
她知道，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凌霄子虽然是分身降临，但毕竟是七级神明的意志，刚才那一击被功德圣者虚影化解，但下一击很快就会到来。而且另外两名化神期修士还没出手。
唯一的生路，就是那道因两股超越化神期的力量碰撞而意外撕开的、通往绯红迷域的空间裂缝！
虽然“遗忘之域”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充斥着上古血劫残留的扭曲法则与疯狂生物，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想逃？”凌霄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显然也没料到苏云舟能唤出功德圣者虚影，更没料到两股力量碰撞会撕开通往绯红迷域的空间裂缝。但他反应极快，在虚影消散的瞬间，已经再次抬手——
这一次，不是光球，而是一道横贯天际的银色锁链！
那锁链由纯粹的法则凝聚而成，锁环上刻满星盟的符文，末端是一个狰狞的龙头虚影，张开巨口，直扑血薇女王三人！
另外两名化神期修士也同时出手。
万法盟长老袍的白发老者拂尘一挥，万千白色丝线如同活物般延伸，封锁了裂缝周围的所有空间。那些丝线看似柔软，实则每一根都蕴含着空间禁锢的法则，一旦被缠上，化神期以下根本无法挣脱。
黑袍魔修则发出一声阴冷的笑声，双手结印，那缠绕周身的灰色雾气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从另一个方向抓向血薇女王！
三方围杀，封死所有退路！
血薇女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精血在空中迅速燃烧，化作一团暗红色的血焰，将她、苏云舟、李善人三人包裹。
“血遁·燃魂！”
这是血道秘术中最极端的一种遁法——燃烧部分神魂本源，换取瞬间超越极限的速度与短暂的法则免疫！
代价是：百年内修为无法寸进，且每次施展都会永久损失一部分神魂。
但此刻，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