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上只说是祖传，未曾提及大修。不过……”
张强浓眉一皱，仔细回想，他再次仔细审视瓶身与瓶底的结合处，也看出了一点怪异之处。
“伊先生这么一说，这底足的胎土质感，与瓶身釉下隐约可见的胎骨，似乎……色泽和粗细度，差异比想象中略大一点，但接痕处理得非常高明，几乎天衣无缝。”
王雅琪也凑近了看，她经营古玩行多年，见识过不少高仿做旧的手段，经伊毅点破，再结合自己之前的疑惑，越看越觉得伊毅说得有道理。
伊毅点点头：
“这就是关键。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件玉壶春瓶，很可能是一件‘拼装器’。
瓶身，是明代早期，很可能是永乐或宣德时期仿烧元代风格的一件精品青花瓷，本身已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而瓶底，则有可能是一个真正的元代青花瓷器的底足，或者是一件元代其他器物的底足，被技艺高超的匠人精心切割后，与明代瓶身嫁接在了一起。”
他最后总结道：
“这样做的好处是，让整件器物看起来更符合‘元青花’的某些底部特征，提升其‘身份’和价值。
但事实上，它是一件明代的瓶身，配了一个元代的底。
这种组合，在古玩行里被称为‘真坯假底’或‘拼镶’，虽然两者都是老物件，但组合起来，其整体价值与一件完整的、传承有序的元青花相比，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然，作为一件明代仿元青花的精品，加上一个可能的老底足，它依然是件不错的古董，只是收藏定位和价值评估需要调整。”
伊毅的分析，由表及里，从宏观风格到微观细节，层层递进，最后抛出“拼装器”这个结论，逻辑清晰，依据充分。
更重要的是，他并非空口断言，而是将判断的依据和思考过程清晰地展现出来，即便不是行家，也能听懂个大概。
茶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街市声。
张强盯着那瓶子，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伊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钦佩和欣赏：
“伊先生，好眼力！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瞒你说，我之前请的两位老师傅，一位咬定是元青花，一位含糊说是明仿，但都没能像伊先生说得这么透彻，特别是这‘接底’的可能性，他们提都没提。”
他性格直爽，此刻佩服，便直接表达出来。
“这东西在我手里也有段日子了，今天总算弄明白了它的底细，虽然价值不如预期，但心里踏实了！
伊先生，多谢！”
王雅琪的惊讶则掩藏得更深些，但眼中那抹审视和疏离，已然被浓厚的兴趣和一丝叹服取代。
她重新打量伊毅，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一个出身平凡、作为赘婿的男人，不仅能在商场上冷静应对王家的压力，还拥有如此精湛的古董鉴定能力，这绝非常人所能及。
牧家那位三小姐的推崇，看来并非虚言。
王雅琪缓缓开口，语气比之前真诚了许多，
“伊先生果然深藏不露，你这番见解，让我也受益匪浅，看来，我请你帮忙，真是请对了人。”
伊毅谦逊地笑了笑：
“王小姐和张老板过奖了，我也是结合所知，大胆猜测。
若要最终定论，或许还需要借助更专业的仪器进行无损检测，看看接缝处的微观结构，不过，就传统眼学来看，我个人倾向这个判断。”
张强大手一挥，爽朗一笑：
“哈哈~足够了。玩收藏，有时候就是个‘心证’，伊先生说得在情在理，我信了。
这东西，我就当个明代的玩意儿收着，也挺好！”
他性格豪迈，虽然东西价值打了折扣，但弄明白了真相，反而去了块心病，对伊毅的好感直线上升。
王雅琪看着气氛融洽，顺势提议：
“看来今天这茶喝得值。不知不觉也到中午了，伊先生，顾小姐，还有张老板，不如由我做东，一起吃个便饭？
也算为刚才的事情，以及伊先生的援手，聊表谢意。”
她这话，将鉴定之事轻巧地归入援手范畴，既给了伊毅面子，也进一步拉近了关系。
伊毅与顾雪琪对视一眼，顾雪琪微微点头。
王雅琪主动邀请吃饭，态度明显转变，这是一个进一步巩固关系、或许还能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南风厂将来要在泉南发展，与王雅琪、张强这样的人建立良好关系，有益无害。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伊毅微笑应下。
张强也爽快点头：“王小姐请客，那我老张可就不客气了！”
王雅琪露出笑容，吩咐店员去安排车辆和餐厅。
她选的是一家距离古玩行不远的私房菜馆，环境清雅，菜品精致，很适合谈事。
席间，气氛比在古玩行时轻松了许多。
王雅琪不再端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架子，说话间多了几分随意和务实。她再次提到了王家五房的事，明确表示：
“伊先生放心，我三叔在家族里说话还有些分量，五叔那边，主要是五婶闹得厉害，盛杰服饰是五婶娘家兄弟的产业，难免偏向。
三叔出面说清楚利弊，讲明这是英卓答应给你的、救治晓茉的正当报酬，五叔应该会约束五婶。至少，明目张胆的‘以势压人’、‘赶尽杀绝’更不会有的。
正常的商业竞争，王家内部也有规矩，不会太过分，你们放手竞争吧。”
这话比之前的承诺具体了一些，算是给了颗定心丸。
显然，在来的路上，王雅琪已经和王季业通过电话了，也达成了一些意见上的一致。
顾雪琪抓住时机，适时表态：
“王小姐，非常感谢，我们南风厂初来乍到，也不想让王小姐和王家为难。
如果渠道方面实在有冲突，我们可以协商，比如……让出一部分铺位给盛杰服饰，大家和气生财。”
她这是以退为进，既展现诚意，也试探王雅琪和王家的真实态度。
王雅琪却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菜，语气淡然却透着自信：
“顾小姐不必如此，王家的商场渠道，不是一个两个品牌就能占满的。
南风厂的运动服饰定位清晰，设计和技术有特色，盛杰是做传统商务休闲的，客户群重叠不大。我会和三叔、五叔沟通，商场分区规划调整一下，完全可以同时容纳，甚至形成互补。
没必要非此即彼，搞得剑拔弩张，王家做生意，讲究的是共赢和长远，这点度量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