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殖加盟村的丰收喜悦还未散去，福娃合作社自己的重头戏已经登场。
下溪村后山那片规模宏大的福娃养猪场，迎来了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出栏。整整两千头福娃猪，每一头都是“三阶段饲养法”的杰作，即将连夜奔赴全国各地的餐桌。
夜幕降临，山谷间凉意渐浓，养猪场里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马大金今天特意换上崭新的蓝色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站在猪场最高处的了望台上，双手叉腰，背影挺得笔直。
种植组的辉煌成绩在前，他养殖组绝不能掉链子。
“兄弟们！”马大金拿起扩音喇叭，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激荡。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让外头来的人好好看看，咱们福娃养猪场的气派！”
“唬！”工人们齐声呐喊，声震山林。
山下公路上，一串雪亮的车灯划破夜色，比前几天更加壮观的车队正缓缓驶来。
足足二十辆东风大卡车！
这些卡车都是李铁柱紧急调配来的精兵强将。
每一辆车都经过严格清洗和消毒，车厢内铺着厚厚的防滑垫。
车厢侧面，统一挂着鲜红的横幅，在车灯的映照下格外醒目：“福娃牌优质生猪，健康美味新选择”。
林冒烟晚上也跟着来了。
她穿着可爱的粉色小裙子，头上戴着能盖住耳朵的小黄帽。
小小的身子被爸爸林建国稳稳地抱在怀里，也来到了猪场。
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两千头猪。
这是她脑中科学养殖理念在现实世界里的大规模成果展示。
“大金叔，都准备好了吗？”
马大金连忙从了望台跑下来，一脸认真地听着。
“冒烟，你放心！叔刚刚让大伙给猪加了顿最好的料，保证它们吃得饱饱的上路！”
林冒烟却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得像个小大人。
“不对哦，马叔叔。猪在运输前八个小时，就要停止喂食只能喝水。”
马大金愣住了：“啊？不喂饱了，路上饿着咋办？”
“饿不坏的。”林冒烟解释道：“如果肚子里装满食物，车一颠簸，它们会晕车，会呕吐。”
“猪一难受肉就不好吃了，还会掉秤。”
“所以要让它们空着肚子，只喝水，这样才能保证出肉率和肉的品质。”
这个知识点，叫做“运输前控料”。
在21世纪，这是畜牧运输的常识。
但在90年代的农村，绝大多数人还停留在“让猪吃饱了好上路”的错误观念里。
马大金听得恍然大悟，额头冒出细汗。
他赶紧掏出随身的小本本，用铅笔头飞快记下。
“还有，装车的时候，密度不能太大，一辆车装一百头，不能再多了。”
“要按照它们的大小和强弱，把差不多体型的分开关。”
“不然强的会欺负弱的，造成踩踏和损伤，那可都是钱呀。”
林冒烟像个经验丰富的小老师，一条条地讲解着细节。
马大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对林冒烟的话简直是言听计从。
“都听到了吗？”他合上本子，转身对着工人们大吼。
“全都按冒烟小老师说的办！谁要是给我弄错了，我扒了他的皮！”
随着他一声令下，规模宏大的出栏工作正式拉开序幕。
猪场的工人们，配合着从各加盟村抽调来帮忙的几十个壮劳力，开始行动。
他们将一头头膘肥体壮的福娃猪，从猪舍里赶出来。
这些猪，和农村土法散养出来的黑猪完全不同。
它们体型修长，背腰平直，后臀肌肉尤其丰满结实，瘦肉率极高。
在明亮的灯光下，它们粉白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精神头十足。
“乖乖，这猪养得，跟画报上的明星猪一样！”
一个从外村来帮忙的村民，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是！这可是喝着豆浆，吃着科学配方饲料，听着音乐长大的！”
养猪场的工人无比骄傲地回答。
装车的过程，比在加盟村时更加专业和高效。
猪场内铺设了专门的U型转运通道，通道两侧有坚固的金属护栏。
工人们只需要在后面用小旗子轻轻驱赶，猪群就会顺着通道，自动走向装车台。
在装车台，每一头猪都要经过最后的检疫。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兽医，是县畜牧站特意派来的技术员。
他们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头猪的健康状况，观察它们的反应和皮毛。
“体温正常，反应灵敏，皮毛光亮，全是优等品！”
其中一个年长的兽医，一边盖着检疫合格的蓝色印章，一边感叹：
“我干了二十年兽医，第一次见到这么整齐、这么健康的猪群！”
李铁柱拿着厚厚的文件夹，在车队旁紧张地核对着。
文件夹里，是密密麻麻的订单和运输路线图。
这次出栏的福娃猪，超过八成都被提前预订。
客户遍布全省，涵盖了云州市的几家星级酒店、省政府机关食堂、以及新兴的大型连锁超市。
“福娃牌”三个字，如今在省内食品行业，已经是高品质猪肉的代名词。
一辆辆卡车在装满之后，立刻由司机驶离猪场，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整个晚上，山谷里都回荡着卡车的轰鸣声和猪的叫声，交织成激昂的丰收进行曲。
直到午夜时分，最后一头猪被稳稳地赶上了卡车。
二十辆大卡车，载着两千头福娃猪，像一条钢铁长龙，闪烁着尾灯，浩浩荡荡地驶出了下溪村。
尘土飞扬中，巨大的养猪场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晚风吹过，只剩下空气中还未散去的、独特的猪屎气味。
这味道，如今闻起来，竟是财富的芬芳。
马大金站在了望台上，看着远去的车队，心中百感交集。
既有丰收后的巨大喜悦，又有一种孩子长大离家后的空虚和失落。
他转过身，看到林建国正抱着林冒烟，站在不远处。
灯光下，小女孩的笑容灿烂又温暖，仿佛能融化一切。
马大金大步走过去，这个一米八的魁梧汉子，眼眶有些发红。
他知道，没有这对父女，没有这个神奇的小女孩，他马大金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养猪的土老帽。
绝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风光和成就。
“建国……”他声音哽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建国连忙扶住他：“大金，你这是干什么！大喜的日子！”
马大金直起身，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憨厚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