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酒店总统套房的奢华，并没能冲淡林小燕心头的火气。
张琪的遭遇，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从下溪村走到今天，她林小燕走到哪里不是被人高看一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看人下菜碟的气？
“冒烟，你说的对，硬闯不行，咱们得找人。”
林小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砸东西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走到套房那台黑色的拨盘电话机前，拿起了沉甸甸的话筒。
这个年代打长途电话，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尤其还是从华京打回宁川省，需要先拨一个特定的号码，接通总机，再由话务员进行转接。
林小燕按照林冒烟电话本上记下的号码，耐着性子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您好，长途台，请问您要哪里？”
“你好，同志，我找宁川省农科院，吴汉生教授家。”林小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好的，请您稍等。”
听筒里传来一阵线路切换的“咔哒”声，夹杂着些微的电流噪音。
等待的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林小燕的手心微微出汗，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安安静静喝着牛奶的林冒烟。
这个小侄女，总是这样，仿佛天塌下来她都能先喝完一杯奶。
这份镇定，有时候真让她这个当姑姑的感到汗颜。
“喂？哪位？”
终于，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吴汉生教授！
林小燕精神一振，连忙开口：“吴老，您好，我是林小燕啊！”
……
宁川省，农科院家属大院。
吴汉生正戴着老花镜，坐在书房里，就着台灯的光，仔细翻阅着一本国外最新的农业期刊。
接到林小燕的电话，他有些意外。
“小燕？你们不是去华京了吗？怎么想起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了？”
吴汉生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和笑意。
他对福娃合作社，尤其是对林冒烟那个小丫头，有着极深的感情和期许。
“吴老，我们是到华京了。只是……遇到了一点麻烦，想请您给出出主意。”林小燕的语气有些为难。
“麻烦？什么麻烦？说来听听，是不是钱不够了？还是被人欺负了？”吴汉生立刻坐直了身体，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在他心里，福娃合作社就是宁川农业的宝贝疙瘩，容不得半点闪失。
林小燕便将她们想在央视投放广告，却在广告部吃了闭门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她刻意隐去了那个科员侮辱性的言语，只说是对方门槛太高，她们这种外地来的农业企业，人家根本看不上。
“岂有此理！”
吴汉生听完，重重地一拍桌子，手边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一下。
“央视！国家电视台！是为人民服务的，还是为那些大企业看家护院的？”
“一个养猪种菜的企业怎么了？农民怎么了？没有我们农民种地，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简直是忘本！思想僵化！官僚主义！”
老教授的火气比林小燕还大，隔着电话线，林小燕都能感觉到他那股子怒意。
“小燕，你别急，也别生气。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到哪里都有。”吴汉生很快平复了一下情绪。
“这件事，你们硬闯是没用的。冒烟那丫头说得对，得找对人，走上层路线。”
“我记得冒烟那丫头提过，你们这次去华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福娃的牌子在全国打响，对吧？”
“是的，吴老。”
“嗯，那上央视广告，绝对是一步好棋！而且，不仅仅是好棋，更是我们农业企业，向全国展示新面貌、新形象的绝佳机会！”吴汉生越说越兴奋。
“这已经不仅仅是你们福娃一家企业的事情了。这是为我们整个华夏农业争脸面的事情！”
“他们不让你们上，是他们没眼光！是他们的损失！”
老教授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你等一下，我想想……”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书桌上一个红色的电话本上。
那上面，记录着他这几十年科研生涯中，结交下的最重要的几位朋友和战友。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翻到了其中一页。
“有了！”
吴汉生的眼睛一亮。
“小燕，你听着。我有一个老战友，叫李援朝。我们当年一起扛过枪，后来他转业去了中央，现在是农业部的顾问，主管政策研究。”
“他人很正直，思想也开明，最看不得底下人搞官僚主义那一套。”
“而且，他对农业产业化的新模式，一直非常感兴趣。”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我把你们福娃的模式，还有冒烟那个小天才的想法，都跟他好好聊聊。”
“你们福娃做的事情，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是符合国家大政方针的！农业部没有理由不支持！”
“央视那边，他们广告部一个小小的科员能挡住你们，难道还能挡住农业部的一纸公函吗？”
吴汉生的话，让林小燕的心脏猛地一跳。
农业部！
这三个字的分量，比央视还要重上百倍！
如果真能得到农业部的支持，那别说上一个广告，恐怕整个央视都要把她们当成座上宾！
“吴老……这……这太麻烦您了……”林小燕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麻烦什么！为我们宁川的农业发展，为冒烟那样有想法有未来的好苗子铺路，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豁出去也值了！”
吴汉生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们就在酒店里踏踏实实地等着，等我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林小燕依旧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她看着林冒烟，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和佩服。
这个小侄女，总是能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将看似无解的死局瞬间盘活。
所谓的上层路线，在她手里仿佛变成了一门艺术。
她根本不是要去拜访某位领导，而是通过一个电话，让更高层级的人物，主动为她铺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