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公寓的窗户透出温暖柔和的光晕，与窗外巴黎的喧嚣隔离开来。
这里不像波旁宫那样庄严，也不像凡尔赛宫那样辉煌，却充满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和一种难得的宁静。
玛格丽特用钥匙轻轻打开门，脱下略显沉重的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
一天的奔波劳顿，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仿佛被隔绝在了身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婴儿润肤露的甜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薇薇安常用的冷冽松木香。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道，嗓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客厅里，灯光调得很柔和。路易正穿着一件舒适的灰色毛衣，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眉头微蹙，表情严肃得仿佛在指挥一场战役，但实际上，他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给躺在柔软垫子上的卢卡斯换尿布。
小家伙似乎不太配合，两条小胖腿蹬来蹬去，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双继承了母亲色彩的紫罗兰色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父亲笨拙的动作。
“路易，不是那样，要托住他的腰……对，轻轻抬起来……你都学了一周了，怎么还是笨手笨脚的……” 玛格丽特忍不住笑着提醒，走上前，熟练地接手。
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很快就把哭闹边缘的卢卡斯安抚下来，换上了干爽的尿布。卢卡斯舒服了，抓住母亲垂落的一缕橙红色头发，满足地往嘴里塞。
“这小子，力气还真大。”路易松了口气，挠了挠他金色的短发，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无奈的笑意和满满的宠溺，“看来以后得送他去练体操或者击剑。”
“像你一样当个将军不好吗？”玛格丽特打趣道，俯身亲了亲儿子光洁的额头。卢卡斯发出“咯咯”的轻笑声。
这时，薇薇安从旁边的婴儿房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简洁的深色家居服，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在居家环境中淡化了许多。她怀里抱着莉莉丝。
小女婴安静地偎依在薇薇安胸前，冰蓝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不哭不闹，只是伸出小小的手，试图去抓薇薇安垂在肩侧的一缕金色发丝。薇薇安任由她抓着，眼神是罕见的柔和。
最有趣的是，在薇薇安脚边，一只毛色灰蓝、体态优雅的法国蓝猫——玛雅，正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抬起脑袋，用那双如同琥珀般的眼睛警惕地看看周围，又看看小主人，仿佛一个沉默而忠诚的护卫。
而在客厅一角的鸟架上，一只羽毛蓝灰相间、胸口橙红的蓝羽知更鸟——罗宾，正悠闲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偶尔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叫，为室内增添了几分生机。
“莉莉丝刚喝完奶，还没睡。”薇薇安的声音平静，她小心地将莉莉丝递给玛格丽特，“她好像更精神了。”
玛格丽特接过女儿，莉莉丝一到母亲怀里，小嘴就扁了扁，似乎想哭，但很快又被母亲熟悉的气息安抚，只是用那双酷似父亲的蓝眼睛，略带委屈地看着玛格丽特。
“哎呀，我们的小莉莉丝，还是最黏薇薇安妈妈呀？”玛格丽特笑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满满的疼爱和一丝好笑。
她看向薇薇安，“辛苦你了，薇薇安。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兼顾……”
薇薇安微微摇头，走到沙发边坐下，玛雅立刻跳上沙发，乖巧地蜷缩在她腿边。“没关系，照顾她我也很开心。”她言简意赅，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莉莉丝。
路易也凑过来，想抱抱女儿：“来，莉莉丝，让爸爸抱抱？”
结果，莉莉丝一看到父亲靠近，小嘴一瘪，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路易的手僵在半空，一脸受伤。
“噗嗤——”玛格丽特忍不住笑出声，薇薇安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看来我们的小公主，今天还是不想给爸爸面子。”玛格丽特赶紧把女儿抱远一点，轻轻摇晃着安抚，“好了好了，爸爸不抱，妈妈抱。”
路易悻悻地收回手，自我安慰道：“肯定是今天训练场上的火药味沾身上了，下次我洗得香喷喷的再抱她。” 他转而蹲下去逗弄儿子，“还是卢卡斯好，对吧，儿子？”
卢卡斯只是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回应，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晚餐是简单的家庭料理，由社区食堂送来。三人边吃边聊，话题自然转到了明天的军区视察。
“明天去第一装甲师和塞纳河防空司令部，”路易切着盘子里的食物，说道，“主要是检查新装备的列装情况和战备等级。‘夏尔b1 bis’重型坦克的可靠性问题还需要跟进，防空雷达网的覆盖盲区也要再确认。”
“嗯，”玛格丽特点头，“我重点关注官兵的生活保障和士气。连续的高强度战备，基层士兵的疲劳度需要重视。薇薇安，”她看向对面安静进食的薇薇安，“内务部那边关于军营内部安全和保密条例执行情况的常规报告，你明天路上给我。”
“好。”薇薇安言简意赅地应下。
他们的对话自然而平常，就像任何一对双职工父母讨论第二天的工作安排。只是他们讨论的“工作”，关乎着整个国家的防务和成千上万士兵的生命。
饭后，路易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虽然弄得厨房一片狼藉），玛格丽特和薇薇安则负责给孩子们洗澡。
温暖的浴室里充满了水汽和婴儿爽身粉的香味。卢卡斯在温水里扑腾得很欢快，莉莉丝则显得有些怕水，紧紧抓着薇薇安的手指，直到被柔软的毛巾包裹住才安静下来。
当两个孩子终于被哄睡，放进并排的婴儿床里，发出均匀甜美的呼吸声时，夜色已深。
玛雅蜷在婴儿床边的地毯上，耳朵偶尔抖动一下。罗宾也在鸟架的巢里安静下来。
玛格丽特、路易和薇薇安站在婴儿床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柔和的夜灯勾勒出孩子们天使般的睡颜，也柔和了三位年轻革命者脸上白日里的坚毅和锋芒。
“明天还要早起。”路易轻声说，伸手揽住玛格丽特的肩膀。
“嗯。”玛格丽特靠在他身上，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薇薇安，轻声说：“晚安，薇薇安。”
薇薇安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澈：“晚安，玛格丽特。晚安，路易。”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玛雅悄无声息地跟上。
卧室里，玛格丽特躺在路易身边，虽然身体疲惫，但内心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满足。
窗外是动荡不安的世界，窗内是这个由革命情谊、爱情和共同守护的新生命构筑起来的、微小而坚实的港湾。明天的军区视察，未来的狂风暴雨，似乎都在这片温暖的静谧中，暂时失去了威慑力。
她知道，这样的夜晚弥足珍贵。但正是这些碎片般的温暖，支撑着他们，在漫长的革命道路上，继续无畏前行。
而在另一边的卧室里，玛雅跳进薇薇安的怀里，蹭了蹭她柔软的胸口，事实上它是有些不满的，因为自从搬来这里后，它在这个位置能呆的时间少多了。
不过……这几年的相处，它也学会了看自家主人的眼色，抱着莉莉丝时那份柔和的幸福，它也读懂了几分，所以，它也没有闹。
“好啦好啦……玛雅……”薇薇安摸了摸它的下巴，听着它发出愉悦的呼噜声，冰蓝色的眼睛默默看向窗外……
“就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那份感情，终究是藏在心底，再也不可能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