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断崖,卷起林默言额前的碎发。他站在镇魂木前,手中紧攥着那本泛黄的废品账本。纸页早已被雨水泡得发软,边缘卷曲如枯叶,唯有第331页上那行朱砂小字依旧鲜红刺目——“半解为守,全解为乱”。
可现在才翻到第329页。
“奶奶……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这一页没有口诀,只有一串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和符号:0 0 0。林默言瞳孔一缩——这是二进制编码。
他迅速在掌心划出虚拟终端界面,将字符转换。屏幕微光映亮他苍白的脸:“Yng”?不对……他皱眉重算,发现末尾少了一位补零。修正后,三个字母浮现出来:Yin。
“尹?”他心头一震。奶奶本姓尹,嫁入林家前的名字早已无人提起。可为何会用二进制藏在这本“废品账”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柳玄舟缓步走近,黑袍下摆沾满泥泞,左手无名指上的饕餮戒指幽光微闪。“你在看什么?”他声音低沉,却掩不住一丝疲惫。
林默言没回答,而是将账本递过去:“第329页。”
柳玄舟接过,目光落在那串代码上,眼神骤然凝滞。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三百年前,魔尊初现,天下大乱。镇魂木是最后的封印之基,而主持封印的,正是尹氏一族——你奶奶的母族。”
“所以这账本……根本不是废品清单?”
“是密档。”柳玄舟合上账本,语气沉重,“尹家以‘废品’为名,实则记录每一次灵力异动、封印裂隙、甚至……人心动摇。”
林默言心头一凛。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在深夜翻这本账,嘴里念叨着“又多了三斤铁屑,两块破铜”,原来那些“废品”都是隐喻——铁屑是魔气残渣,破铜是破损的符咒。
“那第331页的‘半解’是什么意思?”他追问。
柳玄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望向镇魂木。那株古木通体漆黑,枝干如龙蛇盘绕,根部深深扎入地脉,此刻却隐隐透出青光,仿佛内部有生命在搏动。
“封印有两种解法。”他终于开口,“全解,即彻底释放镇魂木中镇压的魔尊残魂,代价是天地失衡;半解,则是松动封印,让部分灵力外泄,以维持阵法活性,防止其因死寂而崩坏。但半解需有人持续引导灵流,否则……”
“否则会反噬施术者。”林默言接话,脑中闪过奶奶晚年咳血的画面。她总说“老毛病”,可那血色暗紫,分明是灵力侵蚀之兆。
两人陷入沉默。远处山峦间雷声滚滚,乌云压顶,似有风暴将至。
就在此时,柳玄舟的戒指突然嗡鸣一声,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他脸色骤变,猛地攥紧拳头。
“怎么了?”林默言警觉。
“魔尊的灵力……在反向渗透。”柳玄舟咬牙,“我当年封印他时,强行将他的核心灵核吸入戒指,以为能永久压制。可现在……它在苏醒。”
林默言立刻明白问题所在:“戒指成了容器,但容量有限。若不疏导,迟早爆裂。”
“疏导?”柳玄舟苦笑,“你以为我没试过?所有导流符都失效了。这股灵力带着魔尊的意志,排斥一切外力干预。”
林默言却眼中一亮:“排斥符咒,未必排斥逻辑。”
他蹲下身,从背包侧袋取出一支碳素笔——这是他随身携带的“非灵力工具”。在柳玄舟惊愕的目光中,他在戒指表面快速勾画起来。线条并非传统符文,而是由0与1组成的二进制流,夹杂着条件判断与循环结构。
“你在……写代码?”柳玄舟难以置信。
“灵力也是能量,能量遵循规则。”林默言头也不抬,“如果符咒是语言,代码就是数学。数学比语言更底层。”
戒指震动加剧,黑气从裂缝中渗出,化作细蛇缠绕柳玄舟手臂。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快点!”他低吼。
林默言手指飞舞,在最后一笔落下时,轻声道:“执行。”
刹那间,戒指表面的代码亮起蓝光,如电路般流转。黑气被强行纳入路径,开始沿预设轨道运行。然而,仅维持三秒,光芒便剧烈闪烁——灵力流在某处节点堆积,即将溢出。
“堵不住……”柳玄舟喘息,“它太强了。”
林默言咬牙,忽然想起账本第329页末尾还有一行极小的批注,他之前忽略了:“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引?引向哪里?
他猛然抬头,看向镇魂木。
“把灵力引向镇魂木!”他喊道,“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封印容器!”
柳玄舟一怔,随即明白:“可镇魂木已近枯竭,若强行注入魔尊灵力,可能直接崩解!”
“那就赌一把!”林默言眼中燃起决意,“奶奶既然留下‘半解’之法,说明镇魂木还能承受——只要控制流量!”
他再次俯身,在戒指背面追加一段限流算法,模拟网络带宽控制。同时对柳玄舟道:“你用意志压制灵力峰值,我来调节输出速率。我们配合,像……像两个人共执一剑。”
柳玄舟深深看他一眼,点头。
两人背靠背而立。柳玄舟闭目凝神,将自身灵力化作闸门,强行压制魔尊灵力的狂暴冲击;林默言则不断调整代码参数,以毫秒级精度控制导流速度。
戒指蓝光渐稳,黑气如溪流般被引出,蜿蜒流向镇魂木根部。
就在灵力触碰到树根的瞬间——
轰!
整株镇魂木爆发出刺目青光,根须如活物般蠕动,竟主动吸收起那股黑气。更惊人的是,树干内部浮现出模糊画面:一个身穿素衣的老妇人站在封印阵中央,正是年轻时的奶奶。她神情肃穆,在阵眼处刻下一道符文,动作隐蔽而坚定。
而在她身后,一名白衣青年持剑而立,正是年轻的柳玄舟。他目光复杂,剑尖微微下垂,却始终没有上前阻止。
“他早就知道……”林默言喃喃。
画面一闪而逝,镇魂木恢复平静,但青光未散,反而愈发温润,仿佛久旱逢甘霖。
柳玄舟睁开眼,神色复杂:“三百年前,我奉命监视封印。那日我发现她在阵眼动手脚,本该阻止。可……我看见她眼角有泪。那一刻,我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若完全封死,镇魂木百年内必朽。而半解之法,虽危险,却是唯一延续封印的可能。”他苦笑,“只是没想到,代价由她一人承担。”
林默言握紧账本,心中翻涌。奶奶用一生守护这个秘密,甚至不惜背负“破坏封印”的污名。而柳玄舟,这位传说中的剑尊,竟也背负着沉默的罪责。
忽然,戒指再次震动,但这次不同——裂缝中渗出一滴黑血,落在地面,竟映出柳玄舟年轻时的面容:眉目如剑,眼神却充满懊悔。
“这是……魔尊的记忆碎片?”林默言蹲下,伸手欲触。
“别碰!”柳玄舟急喝,却已晚了一步。
黑血如墨汁般扩散,将林默言指尖染黑。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血海、哭嚎、破碎的城池……还有魔尊临死前的低语:“你们封印的不是我,是真相。”
林默言踉跄后退,脸色惨白。
“你看到了什么?”柳玄舟扶住他。
“他说……我们封印的是真相。”林默言喘息,“奶奶刻下‘半解’,是不是因为……全解会放出不该被封印的东西?”
柳玄舟沉默。良久,他望向远方翻滚的乌云,低声道:“或许,镇魂木下埋的,从来不是魔尊。”
“那是什么?”
“是三百年前那场浩劫的真正起因。”他顿了顿,“而魔尊,只是替罪羊。”
林默言浑身一震。他忽然明白账本为何叫“废品账”——因为真正的“废品”,是被世人遗忘的真相。
雨,终于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镇魂木上,洗去尘埃,也洗出树皮下隐约的古老铭文。林默言抹去脸上的雨水,翻开账本第330页——空白。
但他知道,下一页,将是答案。
而此刻,戒指的震动已平息,黑血悄然蒸发,只余一缕青烟,袅袅升向天际,仿佛一声跨越三百年的叹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