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低沉而带着不确定的“林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薇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但很快便消失无踪。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商业化的礼貌表情，只是眼底的冷意似乎更凝实了几分。她微微颔首，红唇轻启，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顾总。好久不见。”
真的是她！
顾承宇的心头仿佛被重锤击中，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万千思绪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涌，冲击着他既有的认知。
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是林薇！那个记忆中需要他呵护、需要他指引、仿佛离了他就无法生存的女孩！
可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剪短了头发，褪去了青涩，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刃，周身散发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独立而强大的气场。仿佛这几个月的时间，在她身上过去了十几年。
他听说林家出了事，林振雄重病昏迷，林氏集团风雨飘摇。他以为她会崩溃，会求助，会躲起来哭泣。他甚至……或许在潜意识里，等待着她的求助。然后，他可以像过去一样，施以援手，将她重新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他从未想过，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突兀、如此强势地重新闯入他的视野。不是以弱者的姿态，而是以……竞争对手的身份？
“林氏集团……”顾承宇艰难地开口，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喉头有些干涩，“你……”
“我现在是林氏的代理董事长。”林薇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顾总消息灵通，想必已经知道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震惊，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看来我的变化，让顾总有些意外。”
岂止是意外？简直是颠覆！
顾承宇迅速收敛起失态，商场巨鳄的本能让他瞬间重新筑起心防，眼神变得探究而锐利。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试图从她冷冽的外表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过去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眼前的林薇，陌生得让他心惊。
“确实很意外。”顾承宇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厉，带着一丝审视，“林小姐的变化……很大。”他刻意省略了过去的称呼，拉远了距离。
“人总是要成长的。”林薇淡然回应，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在不得不成长的时候。”
她的目光越过顾承宇，看向他身后正快步走来的秦雨柔，以及周围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好奇目光。她知道，从她踏入这个会场，从顾承宇认出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为了新的焦点。
这正合她意。
“承宇？”秦雨柔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疑惑，她自然地再次挽住顾承宇的手臂，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这位是……？”
她当然认出了林薇，此刻的故作不知，更像是一种姿态上的轻视。
顾承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仍牢牢锁着林薇。
林薇却微微一笑，主动开口，落落大方：“秦小姐，好久不见。我是林薇。”
秦雨柔脸上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她掩口，夸张地上下打量着林薇：“天哪，真的是薇薇？我差点没认出来！你的头发……还有这身……变化真的好大！”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关心，实则充满了暗示性的对比。
“是啊。”林薇坦然接受她的“赞美”，语气依旧平淡，“换了个发型，换种心情，也换个活法。”
她举起手中的香槟杯，向两人微微示意：“不打扰二位了。顾总，秦小姐，失陪。”
说完，她不再看顾承宇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睛，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向另一边正在等待她的几位投资人。乔欣立刻跟上，低声快速说着什么。
顾承宇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看着她与那些老练的商人从容周旋，谈笑风生，心中那股莫名的躁动再次翻涌起来，比之前更加汹涌。
震惊过后，是巨大的意外，而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挑战和被忽视的愠怒。
她竟然就这样走了？如此平静，如此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这和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重逢场景，都截然不同！
“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秦雨柔在一旁低声嘟囔，语气带着不满和一丝不安，“感觉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以前的影子都没了。承宇，你说她……”
顾承宇没有理会她的话。
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抹宝蓝色的身影，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滚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林薇……
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原来，失去庇护的温室蔷薇，真的可以一夜之间，长出足以伤人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