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角落的阴影里，周奕阳斜倚着冰冷的罗马柱，手中的水晶杯几乎要被捏碎。琥珀色的威士忌在杯壁上留下仓皇的痕迹，一如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他的目光，如同被钉死一般，牢牢锁在舞池中央那两道身影上。
红与黑。极致的耀眼与极致的深沉。那样和谐，又那样刺眼。
他看着顾承宇的手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看着她在那个男人引领下旋转、回眸，裙摆飞扬如盛放的烈焰。看着他们身体贴近，目光交织，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两人之间强大的、不容第三者插足的磁场。
周围的一切，喧嚣的人声，华丽的布景，似乎都沦为了模糊的背景板。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抹灼目的红色，和那个能名正言顺拥着她共舞的男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闷得发疼，又泛着酸涩的苦意。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和嫉妒，如同藤蔓，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认识林薇的时间不算短，从她最初带着一丝倔强和青涩闯入这个名利场，到如今光芒万丈、气场全开。他自诩见过她各种模样，冷静的，锐利的，疲惫的，甚至偶尔流露出的脆弱。
但他从未见过，她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跳着如此……亲密又充满张力的舞蹈。
即使他看得出来，她全程都绷着脸，眼神冰冷，但那画面本身，就足以刺痛他的眼睛。
他曾以为，自己那些轰轰烈烈的追求，那些笨拙却真诚的讨好，或多或少能在她心里留下一丝痕迹。他甚至幻想过，总有一天，他能让她放下戒备，对他露出真心的笑容。
可现在，他看着她和顾承宇。那个男人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轻易吸引她所有的目光，激起她最强烈的情绪——哪怕是愤怒和对抗。
那是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纠缠至深的羁绊。
周奕阳仰头，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底那股翻腾的涩意。
“别看了，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一个带着几分无奈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乔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碟小巧的点心，脸上是那种惯有的、略带毒舌的调侃表情。但仔细看，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周奕阳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发闷，带着自嘲：“看看也不行？小爷我失恋了，还不许伤心一下？”
乔欣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舞池那边。音乐已经停止，林薇正冷漠地转身离开，而顾承宇则僵在原地，脸色难看。显然，那支舞跳得并不愉快。
“得了吧你。”乔欣收回目光，戳了戳盘子里的马卡龙，“你那顶多算单相思未遂，离失恋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她的话一如既往的直接又戳心窝子。
周奕阳苦笑一下，终于将视线从那个方向撕开，落在一旁的乔欣身上。她今天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小礼裙，倒是和她平时雷厉风行的秘书风格很配。
“乔秘书，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他语气颓丧，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狗。
乔欣耸耸肩，将点心碟子递到他面前：“喏，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这是科学证明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而且，你没发现吗？薇总和他跳完舞，脸色比上台发言时还冷。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之间问题大了去了，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和谐。”
她努力找了个比较中性的词。
周奕阳瞥了一眼那碟精致的甜点，没什么胃口。但乔欣的话，却奇异地让他心里舒服了一点点。是啊，林薇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可是……
“但那又怎么样？”周奕阳眼神黯淡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沮丧，“就算他们互相折磨，眼里也只有彼此。根本……根本没有别人插足的余地。”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无力和失败。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以为靠死缠烂打就能赢得美人心的大男孩。
乔欣看着他这副样子，到了嘴边的调侃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她沉默了一下，拿起一块马卡龙，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知道没余地是好事。早点清醒，早点……换个目标。”
周奕阳没有接话，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林薇已经和几位企业家聊了起来，侧脸线条优美而冷静，仿佛刚才那支插曲从未发生。
他又看了看依旧站在原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顾承宇。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有嫉妒，有不甘，有失落，但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一丝……释然？
或许乔欣说得对，他是该清醒了。
有些战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
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将空酒杯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
“走吧，乔秘书。”他忽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几分往常的调子，却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里挺没意思的。小爷请你出去吃夜宵，撸串去？”
乔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的情绪转换这么快。她挑了挑眉：“上班时间，拐带老板秘书离场？周少爷，你胆子不小啊。”
“你就说去不去吧？”周奕阳看着她，眼神里少了些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些真诚的……疲惫？
乔欣与他对视了几秒，忽然笑了笑，将剩下的半块马卡龙一口吃掉。
“行啊。反正薇总这边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她拍了拍手，“不过说好了，你请客。”
“没问题。”周奕阳扯出一个笑容，率先朝着侧门的方向走去。
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方向。
恰巧看到林薇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旁边的人说话，唇角带着公式化的浅笑。
璀璨灯火下，她美得不可方物，也遥远得不可触及。
周奕阳收回目光，心底那点残存的念想，似乎也随着这个眼神，彻底沉淀了下去。
他加快脚步，跟上了乔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