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气氛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单纯的审视与试探，也不是完全的疏离与冰冷。一种无形的、带着些许暧昧和未解意味的东西，悄然弥漫在车厢密闭的空气里。
顾承宇专注地开着车，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但他微微抿紧的唇线和偶尔无意识敲击方向盘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林薇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手腕上那圈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痕早已消退，但那瞬间被他紧紧抓住、拉入怀中的感觉，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感官记忆里。
他的力量，他的体温，他心跳的节奏，还有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惊慌。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对于“顾承宇”这个人的固有认知。
她一直以为，他的所谓“爱”，不过是征服欲和占有欲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就像孩童看到得不到的玩具，会哭闹，会抢夺，一旦到手，兴趣便会很快消散。
所以，她制定了规则，画下了界限，将主动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她享受着他为她收敛锋芒、学习妥协的过程，这本身也是一种另类的征服。
可刚才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反应，却不像是一种策略，或者刻意讨好。
那更像是一种……本能。
一种超越理智思考，源于内心深处恐惧的本能。
他在害怕。害怕她受到伤害。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顾承宇握着方向盘的左手上。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腕骨突出，带着属于男性的力量感。
就是这只手，刚才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拉离了危险。
也是这只手，在意识到唐突后，迅速而僵硬地松开，甚至带着一丝……狼狈。
林薇的指尖，在自己大衣口袋里，轻轻蜷缩了一下。
车子平稳地驶入林薇所住的高档公寓小区，在地下停车场停稳。
顾承宇解开安全带，侧过头看她：“到了。”
“嗯。”林薇应了一声，也解开了安全带。
两人同时下车。顾承宇绕过来，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停车场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今晚……”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为这个夜晚定性。
“电影还行，饭菜也不错。”林薇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客观得像是在做项目评估，“谢谢你的晚餐，还有……栗子。”
顾承宇看着她，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一点别的情绪，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松动。但他失败了。
他心底涌上一丝淡淡的失落，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能和她有这样一次“普通”的约会，已经算是迈出了一大步。他不能奢求太多。
“你喜欢就好。”他低声说，“那……早点休息。”
林薇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向电梯厅。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顾承宇忽然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林薇。”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
顾承宇上前一步，距离拉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长睫下那双清冷的眼眸。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掌心，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和小心翼翼。
“刚才……”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林薇的目光，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上。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顾承宇心脏几乎骤停的动作。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没有放入他的掌心，而是……轻轻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他掌心的位置。
她的指尖微凉，如同上好的玉石，与他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触碰极其短暂，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从顾承宇的掌心窜遍全身，让他整个手臂都泛起一阵酥麻。
他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薇收回了手，重新插回大衣口袋。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清冽如寒潭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我知道。”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路上小心。”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电梯厅，刷卡，进入，电梯门缓缓合上。
整个过程，她没有再回头。
顾承宇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她指尖触碰过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冰凉的、柔软的、转瞬即逝的触感。
那么轻，那么快，却像在他心上烙下了一个印记。
他知道，这算不上回应，更不是承诺。
但这细微的、主动的触碰，来自于那个始终对他筑着高墙的林薇。
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一个比他预想中，要好上太多的信号。
顾承宇缓缓握紧了手掌，仿佛想要抓住那一点点残留的、属于她的温度。
他抬起头，看着紧闭的电梯门，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带着巨大惊喜和希望的弧度。
黑夜似乎也不再漫长冰冷。
因为那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温度，足以点亮他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