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粥铺的“简单吃点”之后，顾承宇和林薇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新阶段。
他不再刻意安排那些形式大于内容的“约会”，也不再机械地套用恋爱指南上的条款。他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她的节奏和需求。
有时，他会以讨论合作项目为名，在下班后去她的办公室，带的不是文件，而是某家她曾随口提过不错的小馆子的外卖。两人就在她办公室的小茶几上解决晚餐，偶尔交流几句行业动态，气氛竟也难得地融洽。
有时，他只是开车送她回家，路上不再绞尽脑汁寻找话题，允许沉默自然地存在。他会细心地将车内温度调到她觉得舒适的程度，在她微微蹙眉时，不动声色地关掉她可能觉得吵闹的音乐。
这些细小的、不着痕迹的改变，像涓涓细流，缓慢地渗透着林薇筑起的高墙。
她依旧保持着清醒和主导权，但不得不承认，和这样一个收敛了所有锋芒、学着体贴和尊重的顾承宇相处，比面对那个充满侵略性的猎人，要轻松得多。
这天晚上，两人又一次因为一个跨洋视频会议熬到深夜。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一点。
顾承宇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疲惫的血丝。他看向对面同样面露倦容的林薇：“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林薇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没有反对。
车子驶到她的公寓楼下。顾承宇照例下车，为她开门。
“上去早点休息。”他看着她，声音因疲惫而有些低哑。
林薇点了点头，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住了。她回过头，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色在阴影里显得有些苍白，眼下淡淡的青黑色显而易见。
他这段时间，确实在努力改变，也付出了不少心力。无论是工作上不着痕迹的协助，还是生活里这些笨拙却真诚的关怀。
“你，”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要不要上去喝杯热水？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顾承宇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因为疲惫出现了幻听。她邀请他上去？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夹杂着惊讶、欣喜，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
“方便吗？”他克制着情绪，低声问。
“只是喝杯水。”林薇语气依旧平淡，转身走向大堂入口，刷卡。
顾承宇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她的私人领域。公寓的装修风格一如她本人，简洁、利落、冷色调为主，但细节处不乏设计感，阳台上几盆绿植增添了些许生机。
林薇给他倒了杯温水，指了指沙发：“坐。”
顾承宇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客厅。很干净，几乎看不到什么多余的私人物品，透着一种冷静的秩序感。
林薇将水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即使只是喝着白水，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质。
顾承宇喝了几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他放下水杯，站起身：“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去。”
林薇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他的克制和守礼，让她原本那一丝因冲动邀请而后悔的情绪消散了。
在他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开口：“等一下。”
顾承宇停下脚步，回头。
林薇走进卧室，片刻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未拆封的牙刷和一条干净毛巾，递给他：“新的。楼下便利店买的，备用。”
她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寻常公事，但递出的物品却带着极强的私人领域侵入感。
顾承宇看着那支简单的牙刷和柔软的毛巾，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窜遍四肢百骸。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允许他在她的空间里，留下存在的痕迹？意味着这扇门，并非完全对他关闭？
他伸出手，接过那支轻飘飘的牙刷，指尖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塑料包装的触感冰凉，却让他感到掌心一片滚烫。
“谢谢。”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
“嗯。”林薇应了一声，移开目光，“路上小心。”
顾承宇握着那支牙刷，像握着什么稀世珍宝，走出了公寓门。
电梯下行，他看着金属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直到坐进车里，他依旧紧紧握着那支牙刷。
他拿出手机，点开与林薇的聊天界面，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发出去一句：
【已上车，晚安。】
很快，那边回复了一个字：
【安。】
顾承宇看着那个简单的“安”字，又看了看副驾驶座上那支孤零零的牙刷，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支廉价的一次性牙刷，比他所拥有的任何资产，都更让他感到充实和……充满希望。
他的存在，终于以一种极其微小的方式，渗透进了她的领地。
这是一个开始。一个远比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更真实、更动人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