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叶野的居所内，殷玄在经历了引气入体、签订契约、规划后山修炼等一系列冲击后，心神俱疲，早已在客房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他蜷缩着身体，怀里还下意识地搂着那个装着小白的暖玉窝。
而在里面正在“昏迷”的梦缘，那双紧闭的碧蓝兽瞳倏然睁开。
里面哪还有半分虚弱和懵懂？
只剩下清醒、冷静，以及……审视。
它轻盈地跃出暖玉窝，深深地看了一眼殷玄，雪白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叶野所在的静室。
静室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华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叶野并未如往常般打坐入定。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背脊挺直，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紫色光晕，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完全睁开，瞳孔深处是纯粹的、冰冷的紫色，如同深渊寒潭，倒映着窗外的冷月。
他果然没有休息。
梦缘轻盈地跳上他对面的矮几，没有像往常那样挑衅或抱怨，而是用一种极其人性化的姿态，用一只前爪撑着自己毛茸茸的下巴，碧蓝的兽瞳在黑暗中幽幽地盯着叶野那双冰冷的紫眸。
静默在蔓延。
良久，梦缘才问道：
“叶野，计划明明成功了。契约已成，他毫无防备，引气入体也按我们的引导走了第一步……为什么？”
它歪了歪脑袋，碧蓝的兽瞳里闪过一丝迷茫：
“为什么……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这问题问得突兀，甚至带着点“软弱”。若是往常，叶野只会嗤之以鼻，或者用冰冷的命令让它闭嘴。
但此刻，叶野那双冰冷的紫眸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梦缘，沉默了片刻。
就在梦缘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叶野那低沉、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冰珠坠地：
“高兴？梦缘，你何时变得如此肤浅？”
梦缘撑下巴的爪子微微一顿，碧蓝的兽瞳眯起。
“若非我们，他殷玄终其一生，不过是玄天圣地角落里一个朝不保夕、任人欺凌的漂亮凡人。百年枯骨，无人铭记。”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以为自己拥有了‘太阴灵根’，踏上了仙途，拥有了力量，拥有了救活你的希望，甚至……拥有了一个‘朋友’。他的世界，因为我们的介入，从一片灰暗的死寂，变得充满了可能。这难道不是一种……机缘？”
他紫色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隔壁沉睡的殷玄身上：
“梦缘，收起你那点无谓的情绪波动。我们给予他力量、机缘，可以修炼的功法，而他需要付出的，仅仅是未来可能的一次帮助，一次对尊上的援手。”
“这很公平，不是吗？甚至可以说，是他占了便宜。想想看，若他真能助尊上脱困，以尊上之能，赐予他的回报，将远超想象——真正的长生大道，无上的力量，甚至……重塑他这具凡躯，赋予他真正的灵根也未尝不可。”
“那将是他靠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叶野的目光重新落回梦缘身上，告诫道：
“所以，专注你的任务。扮演好依赖他、需要他拯救的‘小白’。让他心甘情愿地沿着我们铺设的路走下去。”
“你难道想看着他，一直只能作为凡人，唯唯诺诺地去讨好他那个主人吗？”
“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尊上在天渊深处承受的痛苦。一时的恻隐，只会让我们万劫不复。所以，收起你那点无谓的情绪。我们帮他成长，让他得到力量，代价只是得到救尊上的希望，各取所需，理所当然。”
梦缘碧蓝的兽瞳闪烁了几下，它烦躁地用爪子刨了刨矮几光滑的表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恻隐？
它怎么可能？
只是……只是那股气息太干净了，干净得让它这头当了多年的魔兽。，本能地感到……排斥。
对，就是排斥。
它猛地甩了甩头，将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压下，认真地思考叶野的话。
他们是在帮殷玄，这确实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梦缘眼中的困惑彻底消散，它优雅地站起身，雪白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你说得对。是本座……一时想岔了。那就……继续吧，我们要尽快让他成长起来。”
梦缘轻盈地跃下矮几，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静室，重新回到殷玄身边，蜷缩起来，闭上眼睛，仿佛从未离开。
静室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叶野周身的紫色光晕缓缓收敛，深潭般的紫眸也褪去，恢复了幽深的漆黑。
他依旧盘膝坐着，目光落在自己方才引导殷玄“引气入体”的那只手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手腕肌肤细腻冰凉的触感，以及……那股纯净得令人心悸的淡香。
他缓缓收拢手指，眼神平静无波。
棋子，就该在棋盘上发挥最大的价值。
理所当然。
然而，就在他准备彻底沉入调息的前一刻——
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殷玄那双清澈的、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笨拙的羞怯，对他说出“叶师兄是我遇到最好的人了”时的模样。
那双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映着他刻意伪装的温和。
还有那句固执的“梦缘……也不能忘掉叶师兄啊”……
体内原本被殷玄气息短暂抚平的魔气，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烦躁而隐隐躁动起来
叶野猛地蹙紧了眉头，他强行压下那丝异样的情绪波动，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锐利。
机缘？交易？双赢？
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是他用来安抚梦缘、更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的。
可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质问：
若真是机缘，为何要用谎言包裹？
若真是交易，为何不敢坦诚相告？
那双眼睛里的信任……
真的只是达成目的的工具吗？
叶野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尊上，为了魔域，些许手段算得了什么？
殷玄能得到力量，能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本身就是事实
至于过程……重要吗？
他叶野行事，何须向一个棋子解释？
又何须……被这无谓的情绪所扰？
强行将心底那点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压回最深处，叶野闭上眼，重新沉入调息，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动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