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兄长的话，愧疚如同沉重的潮水将殷玄淹没——
是啊，
都是他，是他这张脸，是他卑微的出身，是他这个只会带来麻烦的灾星，连兄长心底埋藏的对母亲的怨恨，都因他而再次翻涌。
伤心的泪水无声地淌得更凶，关于他娘亲的指责，同时也带来一分隐晦的委屈——
这不是兄长第一次提了，但他根本就记不得那些事情，也无法选择出身，更无力改变过去，为何这罪孽要永远烙在他身上？
然而，但在这份难过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羞愧的庆幸，却顽强地冒了出来。
兄长……
终究没有说出那个最让他恐惧的字眼。
没有说要扔掉他。
甚至……还要他“安分的待在我身边”。
兄长没有嫌弃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毫无价值的普通凡人。
他还有资格留在这方寸之地，留在兄长身边。
他会很乖的。
他发誓，他会比最温顺的灵宠还要乖巧。
他哪也不去，就缩在这个小院，待在兄长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个圣子的威压那么重，当时广场上没几个人敢抬头直视，后来兄长不是也立刻把他挡在身后了吗？
只要他足够低调，足够不起眼，一个凡俗侍从，谁会真正在意？
就像那个叫叶野的杂役弟子，眼神里只有平静的好奇而已。
只要他做到这样……
兄长应该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心烦了，应该……
就不会再那样厌恶地看着他了吧？
想到这，求生欲和依赖感驱使着殷玄做出了近乎本能的反应。
他努力忽略下巴上残留的疼痛和被捏出的红痕，小心翼翼地用冰凉的脸颊，轻轻地、讨好地蹭了蹭萧琉铮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掌边缘。
这个动作带着小动物般的讨好和全然的驯服，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直接的示弱与撒娇。
“兄长……”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显得更加甜软，“玄儿知错了……玄儿听话，什么都听兄长的。兄长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仰着那张泪痕斑驳的脸，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祈求，试图用最无害的姿态融化兄长对他的寒冰。
“兄长今日成功入了圣地，还……还天赋异禀，被长老看重，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笨拙地试图转移话题，用他认为能让兄长高兴的事情来驱散屋内的阴霾，
“兄长操劳了一天，肯定累坏了，您……您还没完全辟谷呢。”
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唯一可能存在的价值，殷玄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带着献宝般的急切：
“玄儿身无长物，唯有……唯有这伺候人的本事还拿得出手，厨艺……厨艺也算是勉强说得过去。刚才的杂役弟子说了侧屋有厨房和灵米，兄长，您歇着，玄儿现在就去给兄长做饭……”
说完，他不敢再看萧琉铮的表情，生怕看到一丝不耐或厌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去履行卑微仆役的职责，仿佛只有忙碌起来，才能稍稍平息兄长的怒火，才能让自己在兄长这里，有继续存在的理由。
萧琉铮站在原地，那只被殷玄蹭过的手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以及……那湿漉漉的泪痕。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腹似乎还残留着捏住对方下巴时，那细腻皮肤下脆弱骨骼的触感。
“听话……什么都听兄长的……”
萧琉铮无声地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听话？
你最好是真的听话。
若是再有一次像今日这般……
他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他听着殷玄细碎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侧屋方向，屋内重新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竹影婆娑的沙沙声。
那份刻意营造的“乖巧”和急于证明“有用”的姿态，并未让他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一层无形的枷锁，提醒着他身边永远带着一个需要耗费心神去“管理”的麻烦。
他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处被暮霭笼罩的仙山轮廓。
内门弟子的身份只是第一步，林烬霄那玩味又冰冷的目光，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在这圣地站稳脚跟，拥有真正的话语权。
至于殷玄……
萧琉铮眸色深沉，只要他足够安分，像他自己承诺的那样乖巧，暂时……
养着也无妨。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
侧屋果然是一个小厨房。
殷玄背靠着冰冷的灶台壁，才敢大口地喘息，刚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将残余的泪水擦掉。
不能哭，不能惹兄长心烦。
他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灶台、水缸、米缸一应俱全，甚至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新鲜的灵蔬瓜果，是圣地提供给内门弟子的份例。
殷玄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近乎虔诚地打开米缸，里面是粒粒饱满、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灵米。
他又小心翼翼地翻看那些蔬菜，翠绿欲滴，大概还蕴含着灵气。
这些……都是给兄长的。
他立刻忙碌起来，舀米、淘洗，洗菜、切菜。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学会用之前兄长让他装在身上的少许灵石点燃灶火，暖黄的火光跳跃着，映在他专注而柔和的侧脸上，那过分昳丽的容颜在烟火气中少了几分脆弱，多了几分温顺的烟火气。
殷玄正专注地搅动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灵米粥，浓郁的米香混合着蔬菜的清甜，开始在小厨房里弥漫开来。
突然，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轻盈地落在灶台边缘。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宛如上等羊脂玉雕琢而成的小兽，体型不过巴掌大，圆滚滚的，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碧蓝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殷玄和他面前的锅。
它毛茸茸的尾巴尖儿微微翘着，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殷玄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手中的勺子。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这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