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那半块苹果，皮都没削，牙缝里卡着一点果肉渣。右手包扎得挺紧，绷带勒得指节发麻，但还能握剑。
帐篷里安静下来，守卫换岗的脚步声远了。医疗人员提着空药盆走过，影子在帆布上晃了一下就没了。
断剑横在腿上，锈迹斑斑的刃口对着天花板。刚才那一战耗得有点狠，体内魔气还在乱窜，像有根铁丝在五脏六腑里来回刮。我没动，闭着眼调息，耳朵听着外面零星的动静。
系统一直没出声。
直到一道弹幕突然蹦出来：【检测到高维精神波动……建议警惕】
我眼皮掀了掀。
这玩意从不提醒非战斗类的东西。它平时只会喊“打他！”“再疯点！”，连我被毒蛇咬了都只说“疼不疼？疼就骂它”。
现在它居然用上了“建议”两个字。
正想着，帐篷帘子被人掀开。
风灌进来一股焦味，夹着夜里的凉气。我没睁眼，直接开口：“没通报就进来，要么是疯子，要么活腻了。”
来人站定，声音低而稳：“我不是来送死的，是来还恩的——三年前，你在北境雪原救过一个快冻僵的老乞丐。”
我睁开眼。
灰袍老头，兜帽压得很低，脸藏在阴影里，手里拄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短杖。他不动，也不抬头。
记忆一下子翻上来。
那天我路过雪窝子，看见个老头躺路中间，快冻成冰棍了。我还骂了一句“挡道”，顺手扔了件旧袄走人。没想到这人居然活着，还找上门来了。
“你谁？”我问。
“预言师。”他说，“没人知道我在哪，但我能听见命运的声音。”
我嗤了一声，把苹果核吐在地上。“那你听听，我现在想不想踹你出去？”
他没笑，也没退：“你会面临一个选择。不是杀谁，也不是救谁，而是——成为谁。那一刻，你若回头，万灵皆堕；若前行，则自身成祭。”
帐篷里空气好像沉了一秒。
我坐直了点，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断剑的刃口。剑身微微震了一下，不是因为魔气，是里面那团东西——灭世魔尊的记忆碎片——第一次有了反应。
以前它只是被动解锁技能，从没对外界有过共鸣。
可刚才那一瞬，我感觉它动了。
像是睡了很久的人，在梦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这话说得跟街边算命的一样。”我把断剑插回腰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缺钱要不要我赏你俩铜板？明天营地开伙，你可以蹭顿饭。”
预言师站着没动：“血月坠塔，双生影裂，执剑者跪于故土。这不是警告，是已经发生过的未来。”
我冷笑：“老子最烦这种话。什么宿命轮回，天道注定，我都揍过三个冒充神明的骗子了，你还敢来这套？”
他还是不动：“我知道你不信命。可你信你的剑吗？它为什么偏偏是你捡到的？为什么只有你能唤醒它？为什么每一次你快要崩溃的时候，它都在等你更疯一点？”
我说不出话。
不是被他说住，是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觉醒系统到现在，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装疯卖傻，靠嘴炮和离谱行为刷积分。可有没有可能，那些“装”的部分，其实才是真实的我？
封印没解开之前，我以为自己是个废物。解开了，才发现所谓废柴，不过是魔尊转世的伪装。
但现在的问题是……
当封印彻底打开，我是楚昭，还是那个毁灭世界的疯子？
预言师看着我，虽然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你不需要现在回答。但当你真正站在终点时，你会想起今晚这句话。”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吧，你说完了吧？说完就滚蛋，别在这碍事。”
他没争辩，默默转身。
我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带这位‘算命先生’下去休息，给碗热汤，别饿死了。”
守卫进来，扶着他往外走。老头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帐篷门帘落下，重新安静。
我坐回椅子上，摸出最后一个苹果，没咬，就搁在膝盖上。
系统终于又跳了条弹幕：【警告：未知变量介入，疯批值增长模型出现偏差】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偏差？什么意思，以后骂人不管用了？还是说我再怎么疯，也逃不出什么既定路线？
我不信命。
从小到大，谁都说我魔法测不出来，是废物，是家族耻辱。结果呢？他们现在见我都绕着走。
可这一次不一样。
以往我怼天怼地，系统立刻加分，魔力暴涨，一切都在掌控中。但现在，有个连系统都无法识别的存在，直接看穿了我的核心问题。
不是力量，不是敌人，是我的身份。
楚昭，到底是谁？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为了反抗而疯，而是因为本性就是疯的呢？
如果我不是在演，而是早就变成了那个该被封印的东西呢？
我想起谢无赦上次在考核场上问我：“你享受吗？每次动手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爽？”
我当时回他一句“你才有病”，可现在回想起来，他说对了。
我很爽。
一念焚城的时候，万刃归心的时候，看着敌人在我面前崩塌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爽。
那种感觉，不像复仇，不像胜利，像回家。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包扎好的指节泛着青白。这双手杀了多少人？记不清了。救了多少人？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下次举起剑的时候，我是为了守住什么，还是单纯想毁掉什么？
帐篷外传来一声狼嚎，是阿骨打那边的族人在巡逻。
我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断剑。
锈迹很厚，但握上去有种熟悉的温度。
就像它一直在等我彻底醒来。
系统没再说话。
我也没动，就坐在那儿，听着外面的风声，数着心跳。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
远处营地边缘亮着一盏油灯，应该是给他们安排的临时帐篷。预言师就在那里。
他会走吗？
不会。他既然敢来，就说明他知道我不会杀他。
他也知道，我说不信，其实已经信了一半。
我慢慢抬起右手，看着绷带上的褶皱。
下一秒，指尖轻轻划过剑柄，留下一道浅痕。
疯批值从来不是外挂。
它只是把我本来的样子，一点点放出来。
而现在，有人告诉我——
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