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唤回昆仑雪女沉眠万古的神念,不仅获得了这位上古仙灵的指引与尘封秘辛,更进而承袭了部分象征神州根基的“山河权柄”。
号称北洲第一部族、血脉最为正统的昆仑后裔——昆仑部最为神秘的至高传承,便成了最后,也或许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于雪女峰略作调息,楚荆与齐时不再耽搁,向着横亘神州北境、接天连地的昆仑山脉主脉疾驰而去。
昆仑部世代聚居之地,位于昆仑主脉山势相对和缓、灵脉汇聚的南麓山脚地带。相较于绝影峡谷的险恶与雪女峰的极寒,此处得益于主脉庞大灵气的滋养与部分地热活动,形成了北洲难得的、适宜较大规模族群生存与发展的“福地”,也奠定了昆仑部作为北洲人口最多、综合实力最强部族的基础。
真正接近昆仑主脉,方能体会其巍峨。即使如今已知,眼前连绵无尽的庞大山系,很大程度上乃是仙器所化投影,而非纯粹自然造化之山,但其视觉与心灵带来的震撼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群峰如戟,刺破苍穹,山体覆雪处银装素裹,裸露岩层呈青灰铁色,古老、苍劲、沉默,散发着一种令万物生灵本能敬畏的恢弘气魄。
玉山圣者早已在昆仑部圣殿外等候。这位北洲最为年长、修为亦是最为深厚的合体圣者,已然知晓二人在绝影峡谷与雪女峰所取得的惊人成就。
望着风尘仆仆的楚荆与齐时,即便是历经了无数风霜的玉山圣者,此刻深邃的眼眸中也难免泛起复杂的涟漪。
“天命所钟,气运所聚,莫过于此。”他心中无声慨叹。
时势与英雄,本就相辅相成,然眼前二人所牵引的因果与展现的潜力,已超出了寻常“时势造英雄”的范畴,近乎于逆天改命,重塑乾坤。此等际遇,纵是上古仙神复生,怕也难以全然说清。
北洲三部传承万古,底蕴何其深厚?其至高传承,莫不是与上古仙神、与这方天地本源紧密相连的惊世之秘。无数年来,三部天骄辈出,却从未有人能叩开至高传承之门。
若说最初三位圣者多少还带着些“尽人事,听天命”的考量与试探,那么时至今日,目睹这一切的玉山圣者心中,几乎已可笃定:眼前这两人,必定是昆仑山、昆仑仙池、乃至西王母遗泽所真正等待的“有缘人”与“应劫者”。
双方见礼,略作寒暄。玉山圣者并无赘言,直接切入正题,“我昆仑部,自太初以来,世代镇守昆仑神山主脉。族人起居修炼,生息繁衍,所依所恃,皆源于此山地脉之灵、风雪之精、万物生长之理。”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身旁无边无际、仿佛支撑着天穹的巍峨山脉,眼神中充满了源自血脉与职责的深沉敬畏,“故而,我部至高无上的传承核心,”玉山圣者收回目光,看向楚荆与齐时,一字一句道,“便在昆仑山脉——‘之中’。”
“山脉……‘之中’?”楚荆与齐时闻言,心中微动。从最直白的字面理解,莫非昆仑部的传承,就散落在茫茫昆仑的某一处山洞、某一道冰缝、某一株古木,或某一块奇石之内?
若果真如此,以他们如今神魂与北洲山河相连、掌握部分山河权柄的状态,神识覆盖之下,感应山脉灵机,搜寻特定之物,虽仍需耗费心力,但似乎并非不可能完成之任务。
玉山圣者似乎洞悉人心,察觉到二人神色间一闪而过的思忖,他缓缓摇了摇头,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近乎无奈的凝重,“此处所言‘山脉之中’,非指汝等目之所及、足之所踏的表相山河。”
他抬手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直通九天的昆仑主峰深处,语气变得无比肃穆,“而是指……昆仑神山于‘世界本源’层面所留下的永恒不灭的‘法则投影’之内。”
“换言之,传承之物,并不存在于汝等所能触摸感知的‘表山河’,而是隐匿于更高维度、唯有触及天地根本规则方能窥见的——‘里山河’。”
“表里山河?”楚荆与齐时同时低呼出声,眼中难掩惊色。绝影部的神殿虽藏于独立空间,雪女部昆仑雪女的神念虽融于风雪,但终究有明确的地点和具象的目标可寻。
而昆仑部的传承,竟然玄奥至斯,直接指向了超越物质、存乎于“法则”与“概念”层面的“里山河”。
略有惊异之后,楚荆与齐时也迅速平静下来。表里山河之概念,二人以往也亲身感受过。
东洲灵脉洗礼之时,他们就深入东洲天地灵脉之中,得到了原初灵力的灌注洗礼。
“通往昆仑神山法则维度之‘门扉’,便位于主峰极高处,接近传说中‘仙池秘境’显化之地的附近。”玉山圣者不再多言,话音未落,周身已然泛起温润而厚重的玉白色光华,身形化作一道凝练的流光,向着昆仑主峰云雾缭绕的未知高处,疾掠而去。楚荆与齐时紧随其后。
二人虽是初次深入昆仑主峰,但凭借此刻对天地规则、尤其是山河权柄的深刻领悟,一踏入主峰范围,便立刻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玄奥。
脚下的山石,拂过的寒风,弥漫的灵雾……一切看似自然,却又处处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秩序”与“韵律”。
整座昆仑主峰,就仿佛一座规模宏大到无法想象,却又精妙绝伦的先天大阵。它自然汇聚着浩瀚仙灵之气,隐隐稳固着周遭天地的法则运行,但其运转毫无人工斧凿的痕迹,完全是天地造化、大道显化的结果,充满了钟灵毓秀、道法自然的韵味。
身处其中,二人的神魂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奇异的“悸动”,并非恐惧,而是近乎朝圣般的源自生命与灵魂本源的崇敬与向往。
然而,这份崇敬的源头究竟为何——是山体本身?是沉睡的仙神意志?还是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道”?一时之间,竟难以分辨。
越是往高处攀登,空气中弥漫的“规则波动”便愈发强烈、清晰。非为杂乱的能量逸散,而是一种均匀稳定、如同山灵沉睡时均匀呼吸的法则脉动。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周遭天地灵气的流转,微调着风雪的方向与力度,似乎整座昆仑山,真的拥有某种宏大而沉静的“自主意识”。
终于,在接近被万年冰雪覆盖、罡风凛冽的极高山巅区域,一处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陡峭冰崖前,玉山圣者停下了身形。
他缓缓闭上双目,周身气息骤然一变。
合体境后期的恐怖修为,轰然爆发。刹那间,呼啸的罡风停滞,飘落的雪花定格,流动的灵气僵住,甚至连光线与时间的流逝感,都出现了片刻的迟滞。一切规则,在此刻,皆臣服于玉山圣者的意志之下,任由他操纵、更改!
与此同时,玉山圣者身后,一尊高达千丈、通体由纯净无瑕的“昆仑玉髓”光华凝聚而成的巨大法相,巍然显现!法相面容模糊,散发着无尽的威严与圣洁,其双足仿佛与昆仑山脚地脉相连,头顶几乎触及九天流云,顶天立地,宛若山神临世!
白玉法相随着玉山圣者本体的动作,缓缓抬起双由法则光辉构成的巨手,十指以一种玄奥到无法理解、暗合开天辟地至理的轨迹,开始结印。每一个印诀的变化,都引动脚下整座昆仑山脉发出低沉而浑厚的共鸣。
“嗡——!”
就在玉山圣者本体与法相的正前方,冰崖之前的虚空之中,一道奇异的“裂隙”,开始浮现扩张。这道裂隙与寻常空间通道不同。它边缘光滑,内部幽深,却没有任何光芒或能量逸散,只有法则至理显化形成的光符与道纹,如同星辰生灭般在其中流淌闪烁、重组湮灭。
仅仅是目光触及那些流淌的法则碎片,楚荆与齐时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与信息过载的刺痛。
那些碎片中蕴含的,可能是一条山脉形成的原始指令,可能是一种元素转化的根本公式,可能是一段被遗忘的时光烙印……信息量庞大到匪夷所思,且层次极高,绝非寻常修士的神魂能够承受与理解。强行观之,只会导致意识崩溃,神魂受损。
“昆仑部中,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者,皆可凭借秘法,短暂进入此‘法则维度’,于其中观摩、体悟天地根本大道,增进修为与对规则的掌控。”玉山圣者的声音透过恐怖的法则波动传来,“然,不同之人,资质、心性、缘法各异,所能承受并理解的法则信息多寡,亦天差地别。而自部族传承有载以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道幽深的法则裂隙,语气沉重,“从未有人,能在无尽的法则之海中,寻获传说中隐藏的‘传承至宝’。此宝究竟为何物,形貌如何,藏于法则维度何方……吾亦不知,历代先贤,亦无人知晓。只知祖训有言,得此宝者,方为昆仑真主,可得神山彻底认可。”
话音落下,玉山圣者双手印诀猛地向前一推!
那道法则裂隙稳定扩大,形成一个“门户”。
“去吧。前路莫测,全凭汝等自身造化。”玉山圣者沉声道,维持着法相与印诀。
二人身影渐渐没入闪烁着无尽法则碎片的幽深裂隙之中。
穿越维度壁垒的感觉,奇特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没有剧烈的空间撕扯,没有能量的狂暴冲刷。仿佛只是穿过了一层极薄,却又隔开了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水膜。前一瞬,还能感受到昆仑山巅的凛冽寒风与厚重地气;下一瞬,所有熟悉的感官反馈全然消失改变。
身体似乎还是身体,但又好像不再是纯粹的血肉之躯,而更像是某种“概念”或“信息”的聚合体。
脚下好像依旧踏着大地,前方可能仍是那座巍峨的神山,但一切物质的质感、重量、温度都变得模糊。视觉所及,不再是具体的山石冰雪,而是无数流动的线条、符号、色块与不断变幻的几何结构,它们交织、重叠、衍生、湮灭,构成了一片既非纯粹黑暗、亦非寻常光明,如同置身于“存在”与“虚无”边界的奇异领域。
这里存在着“物质”的根源投影,又只剩下物质被解析后最本源的“存在性”与“规则性”。
好一会儿,楚荆与齐时才勉强从这种颠覆认知的奇异感中适应过来,尝试着展开那已与山河权柄相连的神魂意念,去“观察”这片所谓的“法则维度”。
然而,就在他们“意识”到周遭环境,并试图去“理解”它的瞬间——
“唔——!”
浩瀚到无法想象的磅礴信息洪流,毫无缓冲地沿着他们探出的意念,疯狂倒灌而入。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不是文字,而是天地万物构成与运行的“底层规则”,是时空存在的“原始参数”,是能量转化的“根本公式”……无穷无尽、极致复杂的法则信息与本源知识,粗暴地冲刷着二人的意识。
这些信息层次太高,本非“凡人”位格的生命体有资格直接承载与解读。强行灌输带来的,是灵魂层面被碾压、被撕裂的极致眩晕与痛苦。意识都要被无量的知识撑爆,理性与自我认知在信息的狂潮中摇摇欲坠,随时可能陷入永恒的混沌与疯狂。
以凡俗之躯,强行涉足唯有仙神方能从容探索的法则维度,其凶险,远超想象。莫说是寻找虚无缥缈的传承至宝,便是在此地维持意识清醒、理智不崩,本身便是一场与天地、与自我存在根本的较量。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
二人只能在这不断扭曲变幻、充斥着无法理解信息的法则维度中,强忍着灵魂的剧痛与眩晕,以无比坚韧的意志,竭力尝试在无限广阔又无限深邃的“里山河”投影中,进行一场前途未卜的艰难“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