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浪,你可算回来了!”
林萧还未来得及开口,不远处便传来一声粗嗓门的吆喝。
只见陈尚舒光着膀子大步走来,古铜色的胸膛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汗珠。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老子等了你整整一个下午!”
这位表兄向来脾气火爆,说话像放炮,此刻眉头虽然舒展,眼底却还压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他向来最烦等人。
“哥,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徐浪一边放下背包,一边问道。
“打了!一直占线!”陈尚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那破玩意儿是不是又没电了?”
徐浪从背包里掏出大哥大,按了几下按键,屏幕却一片漆黑。他苦笑着摇头:“还真是没电了。”
“行了,说正事。”
陈尚舒瞥了眼那台笨重的手机,神色陡然正经起来,“刚才老爷子来电话,跟我摆谱,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京里那些风风雨雨了。他让我转告你——提前布置。”
“提前布置?”徐浪一怔。
但仅仅一瞬,他便反应过来陈文太话中的深意,心头微微一凛:
“我明白了。”
“哥,麻烦你给外公回个话,就说……林萧现在已经到江陵了。”
“跟老爷子提他?”
陈尚舒诧异地挑眉,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满脸茫然的林萧。
但他终究没多问,只是摇了摇头:“你和老爷子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打哑谜了。”
“得,我也懒得费脑细胞琢磨。”
他拍了拍徐浪的肩膀,转身就要走,嘴里还骂骂咧咧:
“好不容易甩开那个臭娘们……要不是看她最近还算老实,老子真想抽她两耳光!”
说完,他朝始终含笑站在一旁的华玲茳恭敬地点了点头:“华奶奶,我先回去了。”
随即,他便跨上胡有财送的那辆悍马,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扬长而去。
“徐少,这是......”
林萧凑上前,脸上写满疑惑。
“这事你先别问。”
徐浪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送华奶奶回房,你去休息室等我。”
“好。”
搀扶着华玲茳回到房间后,徐浪特地叫来郭晓雨陪老人家说话。
原本被郭晓雨抱着的小白狗一见到徐浪,立即“嗷呜”一声扑过来,两只前爪死死扒住他的裤腿,任凭郭晓雨怎么拽都不肯松爪。
郭晓雨哭笑不得:“小浪,你行行好,暂时收留这小黏人精吧。”
“行吧。”
徐浪无所谓地耸耸肩,弯腰将小白狗捞进怀里。
经过二楼走廊时,他脚步微微一顿——前方那扇门后,住着已在会所里藏身多日的纳兰云烟。
这女人倒是沉得住气。
徐浪暗想。
早知今日这般躲藏,当初何必冲动捅夏侯杰那一刀?
据李博阳传来的消息,夏侯杰如今已成了植物人,醒来的几率不到三成。
这一刀,彻底斩断了她所有退路。
“咚、咚、咚。”
他抬手叩门。
“吱呀——”
门开了。
纳兰云烟站在门后,脸上看不出丝毫惊讶,反而平静得让人意外。
她侧身让出通道,语气淡然:“你来了。”
她今天只穿了件简单的棉麻短衫,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未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心。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艳,与这间朴素客房格格不入,更让人难以想象她曾经是烟花之地万人追捧的头牌。
“纳兰小姐住得还习惯吗?”徐浪走进房间,随口寒暄。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有些尴尬——同样的问题,他上次来时似乎也问过。
纳兰云烟轻轻关上门,转身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徐少这话问得多余了。上次你来,开口也是这句。怎么,我看起来像是住不习惯的样子?”
她的声音清澈如山泉,语气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像一层薄冰覆在湖面上。
徐浪摸了摸鼻子,讪笑道:“纳兰小姐别介意,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请说。”
纳兰云烟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优雅,目光却直接。
“夏侯杰没死。”
徐浪注视着她的脸,缓缓说道。
果然,纳兰云烟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虽然极快,却未逃过徐浪的眼睛。
然而下一秒,徐浪话锋一转:“不过,纳兰小姐别高兴得太早。”
他向前倾了倾身,声音压低了些:
“在我看来,你倒真该盼着他干脆断气。因为现在这样,对夏侯云澜来说——儿子死了或许反倒干净。”
纳兰云烟微微一怔。
她显然误解了徐浪的意思,以为他指的是自己踢向夏侯杰下身那一脚。
一抹胭脂红悄然爬上她的脸颊,但她很快便稳住心神,蹙眉问道:“徐少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夏侯杰现在和死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徐浪靠回椅背,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唯一的区别是,死人不会呼吸,而他还会。这辈子,他恐怕都只能躺在病床上,靠机器和药物维持生命。做个植物人多幸福啊——不用吃,不用喝,想睡多久睡多久。说不定一睁眼,已是百年之后。”
“变态。”纳兰云烟冷冷吐出两个字。
可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却微微发白。
徐浪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她这些天来自我安慰的假象。
是的,夏侯杰若真的成了植物人,夏侯云澜起初或许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名医,可时间一长呢?
当绝望彻底吞噬那个男人的理智,积压的怒火会烧向谁?
——只会是她。
到那时,疯狂之下的夏侯云澜很可能不顾一切派人潜入清岩会所。
一旦徐浪离开江陵前往南唐大学,这会所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全吗?
还有她在北美的亲人……虽然上次调查后暂时安全,可夏侯云澜若铁了心要挖,迟早能找到。
到那时,他一定会用家人的性命逼她现身。
怎么办?
纳兰云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翻涌的慌乱与寒意。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视线。
抬起头,正对上徐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眼前这个男人,或许真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个念头荒诞又真切地冒出来,让她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