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徐浪与郭晓雨一左一右搀着华玲茳走进食堂。
林萧和沈颖早已坐在靠窗的位置,有说有笑。
见他们进来,林萧立刻使了个眼色,起身恭敬道:“华奶奶,您这边坐,小心台阶。”
“好,好。”
华玲茳满脸慈祥,听说晚上能看焰火,老人家显得很高兴。
她目光温和地落在沈颖身上:“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华奶奶好,我叫沈颖。”
沈颖连忙起身,笑得格外甜,声音也放柔了几分。
“坐吧,别拘束。既然是小林的朋友,就别把我当外人。”
华玲茳笑着摆摆手。
这话让沈颖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她忙不迭点头,顺势坐回林萧身边,姿态却比方才更端正了些。
一顿饭吃得表面和乐。
沈颖话不少,总似有若无地提起家里情况——父亲在某个清水衙门熬了十几年,升迁无望;母亲身体不太好;她自己刚毕业,想找份体面工作……
桌上除了心思单纯的郭晓雨偶尔接话,其余三人都听得出弦外之音。
林萧面上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心里却已开始衡量:这女孩的“价值”,是否值得他多费些功夫?
他向来不排斥有野心的女人,但野心需配得上相应的聪明。
若只是空有算计却无眼力,反倒惹人厌烦。
徐浪和华玲茳则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偶尔点头应和,却不接实质话茬。
华玲茳活了大半辈子,跟着钟正华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
眼前这小姑娘那点心思,在她眼里透明得像张纸。
她对徐浪一家好,是因为那份历经风雨的情谊。
至于旁人?
面上过得去便罢,真心实意的关切,可不是谁都能得的。
沈颖却浑然不觉。
她见徐浪和华玲茳始终面带微笑,以为自己的“表现”得到了认可,说得越发卖力,恨不得把自家那点事全倒出来,好换得贵人一句提携。
她不懂“食不言寝不语”的修养,更不懂在真正有分量的人面前,过分急切反倒会暴露短视。
饭后,徐浪让会所安排了两辆车。
一辆留给林萧和沈颖独处,另一辆则载着他、郭晓雨和华玲茳。
“苏姐还没回来?”
徐浪看了看表,快七点了,苏文羽依然不见踪影。
“小浪,公司这阵子特别忙。”
郭晓雨凑过来小声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让她直接去世纪大道跟我们会合?”
“行。”
郭晓雨接过徐浪递来的大哥大,拨通号码。
聊了几句后,她吐了吐舌头:“苏姐说不去了。她还在面试基金会最后几个应聘者,饭都顾不上吃,估计得忙到九点多。”
“这么晚?”徐浪皱眉,“应聘的都是什么人?”
“就是想来基金会工作的呀。”郭晓雨眨眨眼,“小浪,你该不会把这事忘了吧?”
“那倒没有。”徐浪摇头,“只是我记得让苏姐把应聘者档案给我过目。”
“最近基金会接连收到好几笔大额捐款,财务统计都快瘫痪了。你又急着去港城,归期不定,苏姐就做主先筛了一批人面试。”
郭晓雨想了想,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很奇怪……这次来应聘的人里,有好几个学历高得吓人,工作经验也丰富,偏偏都不怎么谈薪资福利。我跟苏姐都觉得意外。”
“这是好事。”
一旁的华玲茳温声接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或许他们本就是怀着一颗公益之心来的,不计较个人得失。”
“华奶奶说得对!”
郭晓雨立刻赞同,脸上漾开纯真的笑,“如果是我,我也愿意为这样的爱心机构工作。”
徐浪看了华玲茳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些事,不必点破。
郭晓雨的单纯是一种珍贵,他们愿意护着这份珍贵。
就在徐浪一行人前往世纪大道时,燕京。
象征最高权力核心的那间办公室里,灯仍亮着。
那位站在金字塔尖的老人尚未离开。
他在等一份文件,也在等一个决定。
敲门声响起。
一名西装笔挺、步履沉稳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将一叠文件轻轻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随即无声退去。
办公室里还坐着另外几位老人。
文件被依次传阅,房间内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响。
片刻,首座上的老人微微一笑,打破沉寂:
“果然没选错人。短短一天,能有这样的成绩,很好。”
“我听说,给他们的权限其实很有限。”
另一位戴着眼镜的老人缓缓放下文件,语气平静,“这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他们的手脚。若能给予更大的发挥空间,这份报告的内容……或许会大不一样。”
“有一点必须明确。”
坐在左侧、面容严肃的老人开口:
“这些资金,是百姓的钱、国家的钱,不是私人赌注。每一分钱的动用,都必须师出有名,负起责任。所以,在我看来,凡事须考虑后果,想清楚最终目的。”
“我同意。”
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点头。
“徐浪手下那两个人,才华毋庸置疑。但一个太年轻,另一个……终究是外国人。坦白说,我不是完全放心。不过既然‘用人不疑’,我会在权限内给予最大支持。”
“附议。”
“同意。”
几位老人陆续表态,核心思想出奇一致:求稳。
首座上的老人沉吟良久,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好,那接着说下一件事。”
“我认为,徐浪目前风头太盛,该适当压一压了。”
说话的是位面容清癯的老者。
若钟正华在此,定会吃惊——此人向来被视作他的知交与嫡系。
“你们呢?”
首座老人并不意外,目光平静地扫过其余人。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牵扯甚多,需细细掂量。
“听说徐浪已经派人来京,洽谈《港城时尚周刊》总部迁移的事,还申报了几个综艺项目。”
一位始终面带微笑的老人缓缓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
“就我个人立场,可以放行,但不能全数满足。既要让他做事,又不能让他太顺。”
“我同意。势头过旺,长远看不是好事。”
另一位眉头深锁的老人接话:
“但不能做得太明显,尤其不能让天海那边那帮年轻人误会是有人‘吹了耳边风’。既要提醒徐浪懂得收敛,又不能让矛盾激化……老钱的提议,恰如其分。”
首座老人微微颔首,最终拍板:
“那就这么定吧。明天,跟相关部门打个招呼,在周刊迁移和项目审批上……适当设置一些合理的‘关卡’。”
“两派年轻人良性竞争是好事,但任何一边的迅速崛起打破现有格局,都不是我们愿见的。”
“这维系了十几年的平衡,不能因为某个人而倾斜——哪怕他确实做出了贡献。”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
“希望那孩子能明白我们的用心,别因此丢了本心。”
“他做事或许有功利考量,但客观上的确帮国家解决了一个难题。所以,压一压,是磨砺,不是打压。分寸要掌握好……毕竟,我们对他,是抱有期待的。”
众人低声应和。
窗外的燕京夜色渐浓,一场关乎平衡、权力与未来的“算计”,在平静的表象下定下基调。
而此刻,远在江陵世纪大道的人潮中,徐浪正仰头望着夜空。
“小浪,快看!好美呀!”
郭晓雨拽着他的袖子,小脸被漫天焰火映得忽明忽暗,满是纯粹的欢喜。
华玲茳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晓雨喜欢看焰火?”
“嗯!”
郭晓雨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华奶奶您看,多漂亮!以前除了过年,很少能看到。城里管得严,不许随便放。后来出国,圣诞节、万圣节也能看到焰火,但总觉得……没有咱们自己节日的那种味道。”
“是吗?”
华玲茳笑了。
“那以后咱们常买些焰火,去郊外放。我这把老骨头不爱凑热闹,却独独爱看焰火。我那个小孙女以前总缠着我,让我带她偷偷溜去郊外放呢。”
“华奶奶还有孙女?”
郭晓雨好奇地睁大眼,“怎么从没见她来看您?”
“她跟着父母在国外,还在念书。得等到八月,才回来住一阵子。”
华玲茳目光柔和,“那孩子很乖,一定会喜欢你这位姐姐。她也特别喜欢小狗。”
郭晓雨开心地拍手:
“那等她来了,我买好多焰火,带她去郊外玩!华奶奶您也要一起来!”
“好,一定去。”
华玲茳笑着应允,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郭晓雨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