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起身往外走,韩烈跟上,疑惑道:“伯爷怎么这就走了?连那些千户、令吏的名字都没问呢。”
贾琮翻身上马,淡淡道:“不需要问。”
“为何?”
“你想想,”贾琮策马缓缓前行,“李正文和胡斌都是上一任指挥使的副手。前任犯了事被贬,他们却没受牵连,说明要么是背景硬,要么是手脚干净。”
韩烈点头:“这倒是。”
“如今我来了,他们一个不服,一个表面奉承。”贾琮继续道,“而那十个千户、副千户,还有那些令吏、典吏,得有一半是前任指挥使的人。这些人现在没了靠山,心里肯定七上八下。”
他顿了顿:“我今日不问他们名字,他们就会着急。着急了,就会想办法——要么来向我表忠心。”
韩烈恍然大悟:“所以伯爷是在等他们自己动?”
“不错。”贾琮点头,“如果没人来拜访我,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一定是当年跟着前任指挥使时,与这二人斗得不狠,如今还有机会被接纳,而且已经投靠并被收下当狗了。”
韩烈皱眉:“可伯爷怎么肯定,李正文和胡斌当年与前任斗得很凶?”
贾琮笑了:“他们连我这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伯爵,来监管一个金吾前卫都不服,怎么可能服一个普通的指挥使?而正因为不服,就会争斗。你想想,若是服气,自然相安无事。只有不服,才会明争暗斗。而且...”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李正文这人性情倨傲,胡斌表面圆滑实则阴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居人下?前任指挥使能压住他们,要么是手段了得,要么是背景深厚。如今前任指挥使倒了,他们觉得机会来了,却没想到空降了个我。”
韩烈佩服道:“伯爷高见。”
说话间,已到了东安门附近的一条街。时近中午,街边有不少食摊。一股羊肉汤的香气飘来,引得众人腹中咕咕作响。
贾琮勒马:“就在这儿用午饭吧。”
一行人下了马,找了个羊肉汤摊子坐下。摊主是个老汉,见他们衣着不凡,忙殷勤招呼。
“每人一大碗羊汤,多加肉。再来几个饼。”贾琮道。
“好嘞!”
很快,热腾腾的羊汤端了上来。汤色奶白,上面撒着葱花芫荽,香气扑鼻。饼是现烙的,外脆里软。
贾琮端起碗,呼噜噜喝了一大口,顿觉浑身暖透。韩烈等人也吃得酣畅淋漓,连呼痛快。
吃饱喝足,结了账,一行人往东城兵马司而去。
东城兵马司的官厩在崇文门附近,距离金吾前卫不远。贾琮没有提前通知,所以到的时候,衙门里冷冷清清,连个守卫都没有。
大门虚掩着,贾琮直接推门而入。
前院空无一人,贾琮眉头微皱。
韩烈也看不下去了,低声道:“伯爷,这...”
“去后面看看。”贾琮道。
一行人穿过正堂,来到后院。这里有几间厢房,其中一间传来鼾声。
韩烈推门进去,只见两个书吏模样的人趴在桌上,睡得正香。桌上还摆着酒壶酒杯,酒气熏天。
“起来!”韩烈喝道。
那两人毫无反应。
贾琮示意韩烈:“帮他们醒醒酒。”
韩烈会意,和另一个亲卫出去,很快提了两桶井水进来。时值正月,井水冰冷刺骨。
“哗啦——”
两桶水泼下去,那两人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
“谁?!谁泼老子!”一人抹着脸上的水,破口大骂。
另一人也醒了,迷迷糊糊道:“怎么了...下雨了?不对,谁他妈敢来兵马司闹事?活腻了!”
韩烈上前,一人给了两个嘴巴:“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位是东城兵马司新任指挥使贾伯爷!”
两人被打懵了,待看清贾琮身上的伯爵服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
“伯、伯爷饶命!小的...小的不知伯爷驾到...”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两人磕头如捣蒜。
贾琮在主位坐下,淡淡道:“衙门里其他人呢?”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
韩烈上前一步,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咯咯”声响。
两人吓得浑身发抖,其中一个颤声道:“回、回伯爷...今日前任指挥使的亲眷回乡,王吏目今日告假去送人了,王副指挥今日也告假...只说、说是家里有事...”
“其他人呢?”贾琮问。
“刘副指挥使带人...去、去收例钱了...”另一人小声道,“赵副指挥使他们...在、在赌坊...陈副指挥使他们估计去百花楼了…”
贾琮脸色沉了下来。
东城兵马司负责京城东城的治安、消防、市容等事务,虽不是要紧衙门,却也关乎百姓生计。如今竟糜烂至此——副指挥收“例钱”、当值时间逛赌坊...
简直是烂到根子了。
“你们二人,”贾琮看向那两个书吏,“姓甚名谁,任何职?”
“小的叫王武,是、是书办...”
“小的李贵,也是书办...”
贾琮冷笑:“书办?大白天的在衙门喝酒睡觉,你们这书办当得可真清闲。”
两人又磕头:“伯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罢了,环境如此,你们二人日后不可再犯!”贾琮淡淡道,“韩烈,你带着他们二人去,把这几位副指挥使都叫回来,王吏目是真的有事在身,就让他先忙吧。”
“是!”
韩烈领命而去。
那两名书吏王武和李贵,虽然刚才被冷水泼醒时狼狈不堪,但此时知道眼前这位新任指挥使是要动真格的,且又恩威并施的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反倒生出一股愿意帮贾琮做事的冲动来。
他们在东城兵马司混迹多年,对四位副指挥使的行踪习惯可谓了如指掌——哪个收了哪条街的“例钱”,哪个常去哪家赌坊,哪个爱逛哪处青楼,他们心里门清。
“韩爷,”王武小心翼翼道,“卑职知道陈副指挥使他们常去的几处地方,不如由卑职带路?”
李贵也连忙道:“小的也认得路!”
韩烈量这二人也不敢耍花样,便点头道:“好,你们两个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