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春水，紧绷的神经也借着女儿温软的体温，稍稍放松。
他找到了完美的挡箭牌。
他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女儿的小鼻子，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来，小雪球，叫爸爸。”
“爸——爸——”
慕容千雪原本审视的目光，因这温情的一幕柔和了半分。
但理智没有掉线。
她的视线从父女俩亲昵的互动上，缓缓滑落，最终定格在周楚脚边那个最不起眼的纸袋上。
那是一个她很熟悉的品牌logo。
不是任何母婴用品店。
而是一家顶级的私人珠宝定制工坊。
慕容千雪心中那点被温情冲淡的疑虑，瞬间重新凝聚，并且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重。
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时，怀里的周慕雪似乎听懂了爸爸的引导，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楚的嘴唇，小嘴巴努力地张合着。
“阿……巴……”
一个含混不清，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从她小小的嘴里吐了出来。
客厅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楚逗弄女儿的动作停住了。
慕容千雪的眼睛倏然睁大，里面盛满了不可思议的狂喜。
“她……”
她刚说出一个字，厨房的方向就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怎么了？”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宝宝说话了？！”
刘婉茹和白秋爽一人手里还拿着根青菜，就这么从厨房里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激动和期待。
几乎是同一时间，书房的门也猛地被推开。
“什么情况？谁说话了？”
慕容德抱着周慕言，周陈青跟在后面，两位大家长也是闻声而来，气势汹汹。
当他们看到被周楚抱在怀里的周慕雪，以及慕容千雪那副惊喜交加的表情时，立刻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小雪球？是不是我外孙女会说话了？！”
慕容德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直接把怀里的周慕言往旁边周陈青手里一塞，就凑到了周楚面前。
“快！再叫一个我听听！”
周楚被这阵仗搞得哭笑不得。
慕容德却等不及，他绕过周楚，对着自己的外孙女，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调引诱道：
“小雪球，不叫爸爸，先叫外公！”
“来，跟外公学，外——公——”
周慕雪被他巨大的热情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小嘴巴闭得紧紧的，把脸埋进了爸爸的颈窝里。
慕容德一脸失望。
就在这时，一直被周陈青安稳抱着的周慕言，突然动了动。
他看着自己外公那张挤眉弄眼的脸，小嘴巴一张。
“阿……公……”
音节清晰，准确无误。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三秒。
下一秒，“轰”的一声！
慕容德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从周陈青怀里抢回自己的宝贝外孙，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在发颤。
“听到了吗！你们都听到了吗！”
“我外孙！我亲外孙叫我了！叫我阿公了！”
他抱着周慕言，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里都填满了狂喜。
周陈青扶了扶眼镜，看着自己那个得意忘形的老亲家，嘴角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了好了，都别围着了。”
刘婉茹走过来，拍了拍慕容德的胳膊，笑着说：“该吃饭了，下午还要带宝宝们去打预防针呢。”
这句话成功地让兴奋的众人冷静下来。
两个小家伙被保姆和奶奶外婆簇拥着，准备带去喂奶。
客厅里那股诡异的“地下工作”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得七零八落，暂时恢复了家庭的温馨。
慕容千雪跟在母亲白秋爽身后，走向餐厅。
刚才的惊喜过后，她的理智又重新占了上风。
“妈。”
她轻声开口。
“你们今天，真的很奇怪。”
白秋爽的背影明显一僵。
她转过身，笑容有些不自然，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和女儿对视。
“有吗？你不是看到了，我跟你刘阿姨在研究新菜谱嘛。”
恰在此时，被保姆抱在怀里的周慕言，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阿嚏！”
白秋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提高了音量。
“哎呀！言言是不是着凉了？我快去看看！”
她说完，就快步朝着婴儿房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忙，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慕容千雪站在原地，看着母亲几乎是逃走的背影，轻轻挑了挑眉。
这漏洞百出的演技。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狂喜的外公和欣慰的爷爷，越过手忙脚乱的两位妈妈，最终，再一次精准地落在了周楚的脸上。
周楚正抱着女儿，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
察觉到妻子的视线，他的笑容，再一次凝固。
慕容千雪什么也没说。
但她的眼神已经说了一切。
——别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她心里的疑云，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拧成了一股更结实的绳，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她面前这个，正在用女儿当挡箭牌的男人。
晚餐的气氛，安静得诡异。
宝宝开口说话的巨大惊喜，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
漪虽在，却压不住湖底那股名为“秘密”的暗流。
慕容千雪的直觉，早已捕捉到了这股暗流。
饭桌上，白秋爽给女儿夹了一筷子她最爱的虾仁，笑容温婉。
“千雪，多吃点，补身体。”
可她的眼神，却在与女儿接触的一瞬间，下意识地飘向了别处。
慕容德更是殷勤得反常，他试图挑起关于宝宝的话题，却总是在和周楚的视线短暂碰撞后，心虚地埋头扒饭。
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公公周陈青，今晚喝汤的频率都高得不正常，仿佛那碗汤里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一顿饭，吃得杀机四伏。
慕容千雪始终安静地吃着，偶尔点头应和。
她的目光却未曾停歇，像一张无声的网，将餐桌上每个人的微表情尽数捕捉。
父亲夹菜时抖动的手指。
母亲夸赞宝宝时，嘴角那抹僵硬的弧度。
饭后，周楚终于放下了筷子，看向身旁的慕容德。
“爸，出去走走？”
这个提议，像是一句早就排练好的台词。
慕容德如蒙大赦，立刻放下茶杯起身。
“好，消消食。”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花园，背影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被拉得长长的，透着一股藏不住的鬼祟。
慕容千雪抱着女儿，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眼底的光，沉静如冰封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