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角落里，空气安静得让人心慌。
刚才那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闷。
李嘉泽看着对面那个女人。
洛冰依旧保持着向后跌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双手死死地抓着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一片。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个已经扭曲成麻花状的不锈钢汤匙。
那是她唯物主义世界观崩塌的奇点。
按照常理，一个正常人在目睹了这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画面后，要么是尖叫着逃跑，要么是跪下来顶礼膜拜，以为见到了神明或鬼怪。
李嘉泽原本也是这么预期的。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这个女警察大喊大叫引来围观，他就直接用某种手段抹去她这一段记忆。虽然那样做会对她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可能让她变成白痴，但总比暴露自己要好。
然而。
洛冰接下来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这位活了几千年的老祖宗的预料。
“呼......呼......”
洛冰开始大口喘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她的眼神从呆滞慢慢变得聚焦，然后透出一股近乎疯狂的执拗。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了那个扭曲的汤匙。
冰冷的金属触感，再一次刺激了她的神经。那坚硬的钢材扭曲出的纹路，清晰地硌在她的掌心里。
“假的......”
洛冰的声音在颤抖，但语气却坚定得可怕。
“这都是假的。”
李嘉泽愣了一下。
这女人，瞎了吗？
刚才那一幕可是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没有任何遮挡，也没有任何道具。甚至连她自己的枪套扣子都崩断了。
“洛警官，事实胜于雄辩。”李嘉泽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氛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的教科书能解释的。你刚才亲眼看到了。”
“闭嘴！”
洛冰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嘉泽，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狮子。
“你以为我会信吗？”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魔术。是最高明的近景魔术，或者是某种障眼法！”
“或者是......或者是某种强磁场装置！”洛冰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急于说服自己，又像是在构建一道心理防线，“你在桌子底下安装了高频磁场发生器，利用共振原理改变了金属的分子结构！对，一定是这样！这是最新的军用科技，我知道国外有这种实验！”
李嘉泽看着她，心头无语到了极点。
这丫头的脑回路，简直是用钛合金做的。
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能硬生生地往科学上扯？而且还扯得有模有样？
“磁场？”李嘉泽有些好笑地反问，“洛警官，如果这里有能瞬间扭曲钢勺的强磁场，你身上的警用通讯器早就爆了，你的手表也会停摆，甚至你的血液流速都会受到影响。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我不听！”
洛冰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膝盖重重地撞在了桌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完全顾不上。
她拒绝听李嘉泽的解释。
因为一旦她听了，一旦她承认了眼前这个男人拥有超自然的力量，那么她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信仰，她作为警察所维护的法律和秩序，统统都会变成笑话。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能凌驾于物理规则之上，那还需要警察干什么？还需要法律干什么？
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这是她作为唯物主义者，最后的、也是最顽固的壁垒。
“李嘉泽，你这个骗子。”
洛冰死死地攥着那个扭曲的汤匙，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不管你背后有什么高科技团队。你吓不倒我。”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我会查出来的。我会把你的戏法拆穿，把你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具全部找出来！我会把这个汤匙送去物证中心化验，如果是磁场残留，一定会有痕迹！”
说完这句话，她甚至不敢再看李嘉泽一眼。
她抓起自己的包，踉踉跄跄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向了咖啡馆的大门。
那是落荒而逃。
但在逃跑的同时，她依然挺直了脊梁，维持着那份摇摇欲坠的尊严。
李嘉泽坐在原地，看着她那狼狈却又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并没有去追。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这女人......真是头铁啊。’
他心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既觉得有些荒谬，又隐隐感到一丝......敬佩？
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能够强行用理智压倒本能的恐惧，这种精神力，确实罕见。
“先生，这......”
这时候，躲在远处的服务员终于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看着桌上一片狼藉，尤其是那个扭曲的汤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李嘉泽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平淡。
“抱歉，变了个魔术，失败了。”
他随口胡诌了一句，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额钞票，压在那个扭曲的汤匙留下的痕迹上。
“不用找了，算是赔偿。”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出了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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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寒意。
李嘉泽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周围是匆匆赶去食堂的学生。
但他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冷。
他的脑海里，依然回荡着刚才洛冰那个倔强的眼神，以及她在极度恐惧中依然死守信仰的样子。
那个眼神，太像了。
像极了记忆深处的那个影子。
李嘉泽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边那一抹残阳，如血般殷红。
“呼......”
李嘉泽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雾气在冷风中消散。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刚才在咖啡馆里，之所以会失控，之所以会不惜暴露力量也要震慑洛冰，不仅仅是因为被她逼问得烦躁。
更深层的原因是，他在那一瞬间，又一次透过洛冰的脸，看到了杨柔。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那种想要靠近、想要保护的本能，让他感到恐惧。
是的，恐惧。
这个活了几千年，连核弹都不怕的男人，此刻竟然在恐惧一个女人的脸。
他很清楚，洛冰对他的兴趣已经不仅仅是查案了。那种眼神，那种在恐惧之下依然想要探究到底的执着，已经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而他自己，也明显受到了影响。
这是一条危险的红线。
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如果任由这种孽缘发展，结局注定是悲剧。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因为每隔一百五十年左右，他又会再少年，但是她却不会。
而对方的长相决定了对方的老去，将会对自己产生更为强烈的情感冲击。
他不想再受到这种情感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