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庭院里种着一片细碎的白色蔷薇,清晨的露珠沾在花瓣上,折射出淡淡的光。零坐在蔷薇架下的藤椅上,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米色羊绒披肩,指尖捏着一支银色的钢笔,正在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她的右眼覆着一层黑色的遮光眼罩,边缘绣着精致的蕾丝花纹,随着她执笔的动作,眼罩轻轻贴着眼眶,遮住了那片始终沉在黑暗里的区域,也掩去了眼底偶尔翻涌的痛楚。
右眼的灼痛又在隐隐作祟了,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眼球,疼得她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想要去捂着眼罩,指尖刚触到蕾丝边缘,又硬生生地停住。她微微蹙着眉,左眼垂落,目光落在笔记本的纸页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左边的字迹清隽挺拔,右边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她昨夜强撑着用左手写的星光特效药后续优化方案,右手因为前几日在实验室里过度劳损,此刻还隐隐泛着酸。
她的左右手都会写字,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哪怕如今右眼失明,左手执笔的力道,也依旧稳得惊人。
空气里飘着蔷薇的清香,混杂着晨露的湿润,本该是宁静惬意的时刻,零的眉心却始终舒展不开。自从航班失事的谣言传开后,她总觉得有一道无形的目光,在暗中盯着自己,那目光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又透着几分审视,让她浑身不自在。
“零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小助理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零应了一声,合上笔记本,起身时动作微微顿了顿。长时间的久坐让她的腰背有些僵硬,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右眼的疼痛折腾了她大半宿,此刻浑身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她扶着蔷薇架的栏杆,缓缓站直身体,单薄的身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披肩的衣角被风轻轻吹起,露出腕骨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上次匕首暗杀时,被飞溅的玻璃划伤的。
“对了,”小助理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专利局那边来消息了,星光特效药的专利已经正式通过了,还有,昨天有几个自称是海外科研机构的人,想约你见面谈合作,我看他们的资质有点可疑,就替你回绝了。”
零点了点头,接过文件,左眼扫了一眼上面的条款,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页:“做得好,最近别接任何陌生的邀约,尤其是涉及海外的。”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会因为一次谣言的失败就收手,他们只会换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接近她,或者说,接近星光特效药。
她正说着,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从庭院的围墙外飘了进来。那气息很淡,却带着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属于星际的清冽感,让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左眼望向围墙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蔷薇的沙沙声。
是错觉吗?
零皱了皱眉,刚要收回目光,就看到几个身影,从围墙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银色制服的男人,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一种军人的刚毅与沉稳,胸前的徽章闪着淡淡的光。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有男有女,穿着同样风格的制服,每个人的身上都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那是属于强者的威压,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焦灼与期待。
零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左手再次抬起来,紧紧捂着右眼的眼罩。她的左眼微微眯起,警惕地打量着这几个不速之客,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
这些人是谁?安保系统怎么会没有报警?
为首的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一丝……困惑。他身后的一个小个子男人,眼睛瞪得圆圆的,忍不住低声说道:“佐菲队长,你看……他的眉眼,是不是和资料里的那个零,有点像?”
佐菲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更加专注地落在零的脸上。他手里拿着一份资料,上面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领奖台上,眉眼清俊,笑容自信,眼神里带着一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光鲜亮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而眼前的人,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披着披肩,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右眼的黑色蕾丝眼罩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左眼虽然依旧明亮,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脆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和照片里那个自信张扬的零,判若两人。
“确实有点像,”佐菲身后的一位女性奥特战士轻声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可是……太憔悴了,也太脆弱了。资料里的零,明明是个很有朝气的年轻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会不会是……弟弟?”小个子男人又开口了,他的目光在零的身上来回扫视,“你看,他的身高和资料里的零差不多,眉眼也像,说不定是双胞胎弟弟?毕竟,资料里的零,从来没提过自己有家人。”
这个猜测,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点了点头。他们是光之国派来的使者,目的是寻找他们失踪已久的赛罗——那个曾经被誉为光之国最耀眼的新星,却在一场星际战争中意外失踪的战士。
他们循着星际能量的轨迹,一路追到了地球,最终锁定了一个名叫“零”的年轻人。资料里的零,有着和赛罗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倔强,甚至连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都和赛罗如出一辙。他们本来以为,找到零,就能找到赛罗,或者说,零就是赛罗的转世。
可眼前的人,和资料里的零差距太大了。
资料里的零,光鲜亮丽,自信张扬,站在人群里,就像一颗发光的星星。
而眼前的人,脆弱得像一捧易碎的琉璃,眉眼间的疲惫与痛楚,几乎要溢出来。尤其是她那只被眼罩遮住的右眼,还有她下意识捂着眼睛的动作,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破碎感。
这样的人,真的是那个在科研界崭露头角,研制出星光特效药的零吗?
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些语言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她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里,没有恶意,只有探究和困惑。
她的左眼微微转动,目光落在佐菲手里的资料上,照片里的人,确实是她。那是她去年获得科研创新奖时拍的照片,那时候,她的右眼还没有失明,脸上还带着笑容,不像现在,连笑一笑都觉得疲惫。
“你们是谁?”零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因为长时间的疼痛,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疏离,“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佐菲身后的一个身影,猛地僵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男人,身形高大,眉眼冷峻,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零的脸上,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
是赛文。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零。他对赛罗的厌恶,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总觉得,赛罗的存在,就是对他的一种讽刺——那个孩子,明明有着最强大的血脉,却总是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一次次地闯祸,让整个光之国都为之头疼。
而眼前的这个零,虽然和资料里的样子判若两人,但那双眼睛里的倔强,还有那股哪怕身处困境,也不肯低头的劲儿,都和赛罗一模一样。
一股莫名的厌恶感,瞬间涌上赛文的心头。
他皱着眉,声音冷得像冰:“佐菲,别浪费时间了。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佐菲回过头,看向赛文,眉头微蹙:“赛文,你怎么能确定?”
“直觉。”赛文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零,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他太弱了。赛罗就算转世,也不会是这么一副脆弱不堪的样子。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零捂着眼罩的左手上,声音更加冰冷:“赛罗从来不会示弱,更不会像他这样,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零的左眼微微一沉。
她能感觉到,这个红色制服的男人,对她的厌恶,几乎是不加掩饰的。那种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让她很不舒服。
她不明白,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为什么会被他这样厌恶。
小助理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快步跑过来,挡在零的身前,警惕地看着佐菲一行人:“你们到底是谁?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佐菲看着小助理紧张的样子,又看了看零苍白的脸色,眼底的困惑更浓了。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人,身上确实有一丝微弱的、属于赛罗的能量波动,但那波动太淡了,淡得几乎要消失。而且,他们的定位系统,到了这里就彻底失灵了,根本无法精准锁定零的位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他们的星际信号。
“抱歉,打扰了。”佐菲最终还是开口了,他对着零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歉意,“我们只是路过,认错了人。”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离开。
赛文最后看了零一眼,眼神里的厌恶依旧没有散去,他冷哼一声,转身率先离开,脚步又快又沉,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佐菲,渐渐消失在围墙的拐角处。
庭院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只有蔷薇花的香气,依旧在空气里弥漫着。
零缓缓放下捂着眼罩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她的左眼望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那些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们的目光,会让她觉得如此熟悉?
还有那个红色制服的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厌恶她?
无数个疑问,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让她的头隐隐作痛。右眼的灼痛,似乎也因为刚才的紧张,变得更加剧烈了,隔着蕾丝眼罩,她仿佛能感觉到,眼球在隐隐发烫。
“零先生,你没事吧?”小助理担忧地看着她,“那些人好奇怪,要不要我让安保加强巡逻?”
零摇了摇头,缓缓走回藤椅旁,坐下。她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抖得握不住笔了。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左手执笔,笔尖落在纸页上,却迟迟没有落下字迹。
刚才那些人的对话,虽然她听不懂,但她能感觉到,他们在找一个人,一个和她很像的人。
是照片里的那个自己吗?
还是……另一个和她有着相似眉眼的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那些人,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而她右眼的疼痛,也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撕扯般的痛楚。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眼罩边缘的蕾丝花纹,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阳光渐渐升高,落在蔷薇花上,折射出耀眼的光。零的左眼望着那片光芒,眼底却一片平静。
不管那些人是谁,不管他们在找什么。
她都不会停下脚步。
星光特效药的研发还在继续,还有无数的癌症患者,在等着她的药。
她的命,不仅仅是她自己的。
她必须活下去。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
哪怕,右眼的黑暗,永远都不会散去。
哪怕,那些莫名的、来自陌生人的厌恶与审视,会一次次地袭来。
她都要活下去。
带着一身的破碎与疲惫,倔强地,活下去。
零终于握紧了左手的钢笔,笔尖落在纸页上,写下了一行清隽的字迹。
阳光落在纸页上,照亮了那行字——
星光永不灭,希望永不绝。
她的左手,写得很稳。
就像她的人一样,哪怕身处黑暗,也永远不会低头。
而围墙外,佐菲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小个子男人回头望了一眼别墅的方向,忍不住说道:“佐菲队长,我总觉得,刚才那个人,就是零。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还有,为什么我们的定位系统,会失灵?”
佐菲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空,眼底的困惑,越来越浓。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而赛文,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拳头紧紧握着,指节泛白。
刚才那个零的样子,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里。
那种脆弱又倔强的样子,和记忆里的那个赛罗,重叠在了一起。
让他厌恶,又让他……莫名的,有些烦躁。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只是,他隐隐有种预感。
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而那时候,所有的谜团,或许都会被一一揭开。
只是那时候的他们,不会知道,此刻被他们误认为是“弟弟”的脆弱身影,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赛罗。
那个在光之国,桀骜不驯,光鲜亮丽的赛罗。
那个在地球,满身伤痕,却依旧倔强的零。
是同一个人。
只是,时光和伤痛,将她的样子,彻底改变了。
也将她的记忆,彻底掩埋了。
庭院里的蔷薇,还在静静地开着。
零坐在藤椅上,左手执笔,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眼罩上,落在她倔强的侧脸上。
像一幅,带着破碎美感的画。
而画中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是低着头,写着那些关于希望的文字。
写着,属于她的,未完待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