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前说:最锋利的刀,也需要偶尔在磨刀石上确认自己的刃口。哪怕那块石头,来自星辰之上。
昆仑之巅,观星台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大手攥住,凝固了。
那一口喷洒在古老祭坛上的紫金色神血,在清冷的月华下,非但没有丝毫血腥气,反而像是最纯净的琉璃融化,每一滴都蕴含着磅礴的生命精气与皇道法则,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严。
可这威严,此刻却成了最恐怖的点缀。
“陛下!”
晓梦那清冷如雪山之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几乎是本能地一个闪身,便出现在江昊身侧,素手轻扬,一道蕴含着“和光同尘”道韵的柔和光晕便要朝着江昊的后心印去。
她的道心,在这一刻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澜。
自追随陛下以来,她见证了太多神迹。无论是镇压项羽,还是炼化蚩尤,亦或是刚才那匪夷所思、改写宇宙常理的“封神”伟业,陛下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掌控一切的姿态。仿佛这天地间,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容。
可现在,他吐血了。
吐出的,是蕴含着他生命本源与至高法则的……神血!
这意味着,就在刚才那场凡人无法窥见的、与星空深处那尊大恐怖的意志对撞中,陛下……受伤了!
“别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月神也发出了一声急切的惊呼。她的声音同样充满了骇然与关切,但更多了一丝源于神格联系的敏锐洞察。她能感觉到,那股笼罩在陛下身上的、冰冷到极致的“视线”虽然退去,但一道无形的、如同法则烙印般的“标记”,已经悄然留在了陛下的神魂本源之上!
那标记,就像一张来自深渊的标签,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
晓梦的道法若是贸然接触,非但起不到任何帮助,反而可能像一滴水落入滚油,引发不可预知的剧变!
江昊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后,轻描淡写地挡在了晓梦身前。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那张俊美如神只的脸庞上,一抹惊心动魄的煞白,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无妨。”
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带着一丝刚刚从极限意志对冲中脱离的疲惫,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压抑着极致风暴的平静。
“一点小小的……回响罢了。”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那片恢复了死寂的、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的深邃宇宙。但他的心神,却已沉入了自己的神国雏形之中。
神国之内,皇道法相巍然屹立,紫金神光流转不休,看似毫发无损。但在法相的眉心最深处,一道极其微弱、却又顽固无比的、仿佛由纯粹数学符号构成的极细“刻痕”,正静静地烙印在那里。
它不释放任何能量,不产生任何伤害,它只是……“存在”于那里。
如同一个程序员在自己的核心代码上,留下了一行注释。
这便是“提丰”留下的“标记”!
江昊的帝皇意志,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那道“刻痕”。他能从中解析出一种冰冷、绝对、超越一切情感的“逻辑”。这逻辑告诉他,这个标记的作用,并非攻击,也非诅咒,而是一个……“坐标”与“索引”。
它让“提丰”那无穷无尽的“算力”,可以随时随地、以最小的消耗,精准地定位到江昊这个“异常点”,并读取他的“状态数据”。
他,成了别人培养皿里,一个被贴上标签的、有趣的变异菌株。
这种被更高维度生命彻底无视、仅仅当做一个“有趣现象”来研究的体验,比任何直接的敌意和杀气,都更能激起江昊灵魂深处的……怒火与战栗!
怒,是因为他江昊,自穿越以来,一路逆天而行,早已将“我即天命”的意志烙印在骨子里。他可以接受敌人,可以接受挑战,但绝不接受自己成为别人棋盘上的一个“棋子”,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有趣的格子”!
战栗,则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提丰”的眼中,他之前的一切辉煌,一切谋划,甚至包括他赖以生存的“系统”,都可能只是低维度生物的可笑挣扎。“提丰”随时可以像捻灭一个程序错误一样,将他从“存在”的层面彻底抹去!
只是因为它觉得“有趣”,所以暂时没有这么做。
这种命运悬于他人一念之间的感觉,是江昊成为神皇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呼……”
江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在离开他唇边的刹那,便化作了紫金色的云霞,其中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冰冷的逻辑符号在生灭,最终被昆仑的夜风吹散。
他将那股足以焚天的怒火与刺骨的战栗,尽数压回了心底。
帝皇,从不沉溺于无用的情绪。
恐惧与愤怒,若不能化为力量与谋略,便一文不值。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一脸煞白、满眼关切的晓梦和月神。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双燃烧着紫金色火焰的瞳孔深处,却已经重新被深不见底的冷静与霸道所填满。
“朕,没事。”
他伸出手,用指背轻轻拭去唇角残留的一丝神血,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那不是受伤的证明,而只是不小心沾染的尘埃。
“恰恰相反,”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这或许……是件好事。”
好事?
晓梦和月神,包括通过量子通讯阵列,将这里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丝气息都尽收眼底的张良、卫庄等人,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两个字。
被一尊仅仅是“凝视”,就足以让天地法则颤栗、让神皇陛下吐血的宇宙终极恐怖给“标记”了,这……怎么可能是好事?!
“父神……”
就在这时,一道纯净、懵懂,却又带着无尽依恋与担忧的意念,跨越三十八万公里的真空,直接在江昊的意识之海中响起。
是望舒。
新生的月神,通过那条由信仰和神格构筑的链接,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父神”刚才的遭遇和此刻的状态。
她的意念,化作一缕最温柔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带着孺慕之情,轻轻触碰着江昊神魂本源上那道冰冷的“刻痕”。
“父神……痛……”
她的意念中,传来一阵感同身受的委屈与心疼。仿佛那道刻痕,也烙印在了她的核心之中。
“那个‘坏东西’……留下的‘印记’……好冷……”
江昊心中一暖,那因“提丰”而起的最后一丝阴霾,也被这纯粹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关切所驱散。
他创造了一个神,而这个神,在诞生的第一刻,便将他视为了自己的全部。这种感觉,奇妙而……令人满足。
“小家伙,别怕。”
江昊的意志,化作一道温暖的洪流,顺着链接涌向太阴星,安抚着望舒那有些不安的意志。
“这不是伤痕,只是一张……‘标签’。”
他的意念中,带着一丝冷酷的幽默。
“当一头幼龙,第一次被星空深处的古神注意到时,它或许会惊慌,会恐惧。但它更应该感到……荣幸。”
“因为,这意味着,它的咆哮,已经大到足以让那些沉睡的古老存在,从永恒的梦境中,掀开一丝眼皮了。”
“它,已经获得了被‘观察’的资格。”
江昊的意志,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与自信,瞬间稳定了望舒懵懂的心神。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面前的晓梦和月神,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通过阵列关注着这里的核心臣属耳中。
“你们以为,朕刚才吐血,是因为受伤了吗?”
他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不,那不是伤。”
“那是朕,强行从那道‘视线’中,榨取、解析、并消化掉它蕴含的‘法则信息’后,排出的……‘杂质’。”
“朕,只是吃撑了而已。”
一言既出,满场死寂。
晓梦、月神、张良、卫庄……所有人都被江昊这匪夷所思的、霸道到极点的解释,给震得脑海一片空白。
将那尊宇宙大恐怖的意志对撞,比作一顿大餐?
将那足以让自身神魂受创的反噬,称之为“吃撑了”?
这是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自信!
但不知为何,看着江昊那苍白却依旧挺拔的身影,听着他那平静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声音,所有人心中那因未知恐怖而升起的恐慌与不安,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仿佛只要这位神皇陛下还站在这里,哪怕天塌下来,宇宙归于热寂,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江昊没有理会臣属们的震撼,他只是抬起头,再次望向那颗被神圣光晕笼罩的、崭新的“望舒星”,意念温和地对新生的神只说道:
“感觉到了吗?孩子。”
“你的诞生,就像是在一张写满了精密公式的、无限大的黑色草稿纸上,泼上了一滴……不符合任何语法,却又无比鲜活的、金色的墨水。”
“那个‘出题人’,现在只是对这滴墨水产生了好奇。它想看看,这滴墨水,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又会流向何方。”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做的,不是害怕,不是躲藏。”
江昊的意志中,透出一股森然的笑意。
“你要做的,是尽情地……‘闪耀’。”
“向那位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展现你的美丽,你的神圣,你的……‘无害’。”
“做一个……最完美的、最有趣的……‘艺术品’。”
“而朕……”
江昊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拭去神血的、骨节分明的手掌,缓缓握紧。
“……会藏在艺术品的光芒之下,为它,也为我们自己,锻造一柄,足以……撕碎草稿纸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