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痕提着参汤站在紫寰宫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尽管他已晋位御卿，但面对女帝。尤其是经历过昨夜那番冰冷甚至粗暴的对待后，一种本能的畏惧依旧萦绕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最温顺无害的姿态，请宫人通传。
出乎意料，刘恭言很快便出来，恭敬地引他入内：“谨御卿，陛下宣您进去。”
殿内，凤昭阳并未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章。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庭院的景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雪无痕身上，那眼神深沉难辨，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久久未曾移开。
雪无痕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连忙垂下头恭敬地行礼。“臣卿参见陛下。臣卿炖了些参汤，想着陛下操劳，特送来给陛下补补身子。”
凤昭阳没有去看那汤，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雪无痕低垂的眉眼和那刻意模仿的温顺姿态上。
殿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更漏滴答的声音。
良久，她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放下吧。”
雪无痕将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正欲告退，却听凤昭阳又问道：
“会研墨吗？”
雪无痕一愣，随即心头涌上一阵窃喜，这是要留他下来的意思？他连忙应道：“回陛下，臣卿会的。”
“过来。”凤昭阳走向御案，案上铺着宣纸，砚台里的墨汁已近干涸。
雪无痕快步上前，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拿起那块上好的松烟墨锭，注入少许清水。然后力道均匀、不急不缓地研磨起来。他动作娴熟，显然是下过功夫的。
雪无痕低眉顺目，努力将自己最“懂事”、“有用”的一面展现出来。
凤昭阳坐在龙椅上，并未立刻执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研磨的动作，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内唯有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气氛微妙而凝滞。
雪无痕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既紧张又兴奋。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进一步靠近或许还能留下更好印象的机会。
公务处理完毕，奏章整齐地码放在一旁。凤昭阳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倦意。
她抬眼看向依旧安静侍立在侧的雪无痕，淡淡吩咐道：“朕要歇息片刻，你在一旁伺候。”
“是，臣卿遵旨。”雪无痕压下心中的激动，恭顺应下。
他小心翼翼地服侍女帝褪下外袍，仅着寝衣躺上龙榻，又为她仔细掖好被角。整个过程，他都屏息凝神，动作轻柔。
凤昭阳似乎真的累了，闭上眼不久，呼吸便变得均匀绵长。
雪无痕没有离开，而是依言守在榻边。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女帝平稳的呼吸声和殿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他终于可以放肆地、仔细地打量这位掌控着他命运、也牵动着整个王朝的帝王。
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她脸上。卸去了平日威严的妆容和凌厉的气势，此刻沉睡中的凤昭阳，面容显得格外清晰柔和。
她的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带着天生的贵气与倔强；唇形优美，即使抿着也自有一番风韵。
雪无痕不得不承认，抛开权势地位，女帝本身便是一个极好看的女子。
他的目光缓缓游移，掠过她纤细却蕴含着力量的手腕，落在她平稳起伏的胸口。
他忽然想起朝野上下对女帝铁腕手段、睿智果决的称颂，想起她登基不到一年便稳坐江山、平衡朝堂的非凡能力。
这样一个集美貌、权势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子，此刻却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敬畏、仰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雪无痕的心头。
最初他接近她，只是为了权势，为了报复，为了将雪沉璧踩在脚下。
可此刻，静静守着她。看着她沉睡的容颜，他的心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几拍。他好像开始有点理解云贵君他们为什么会为了女帝，伤神又迷恋。
好像全天下的男子，就该为她沉迷，被她折服。
这不再是单纯的利用和算计，一种微妙的情愫开始在他心底滋生、蔓延。
雪无痕开始贪恋这片刻的宁静与靠近，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若能一直这样守着她，似乎……也不错。
整个下午，雪无痕就这样静静地守着。直到窗外日头偏西，凤昭阳眼睫微颤，似要转醒，雪无痕才慌忙垂下头。掩去眼中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恭顺谨慎的谨御卿。
只是，有些种子一旦落下，便再难轻易拔除。
暮色四合，紫寰宫内已掌了灯。
凤昭阳小憩醒来，精神似乎好了些许。她看了眼依旧恭敬守在一旁的雪无痕，并未让他退下，而是随口道：“传膳吧。你，也留下伺候。”
雪无痕心头一喜，连忙应下：“是，臣卿遵命。”
晚膳摆在了偏殿，虽不似正式宴席那般铺张，却也精致异常。
雪无痕站在凤昭阳身侧，为她布菜、斟酒，动作愈发熟练体贴。他刻意观察着她的喜好，将她多夹了一筷的菜式默默记在心里。
凤昭阳用餐时很安静，几乎不说话，雪无痕也不敢多言，殿内只有细微的碗筷声响。
用罢晚膳，宫人撤下残席。凤昭阳起身，并未看向雪无痕，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准备汤沐，你来伺候朕沐浴。”
雪无痕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伺候沐浴……这比留下用膳、甚至比研磨、守寝都要亲密得多！这是否意味着，陛下对他……已然不同？
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垂首应道：“是。”
汤池殿内水汽氤氲，温暖如春。
巨大的汉白玉池中已注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水面上漂浮着新鲜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与花香。
凤昭阳张开双臂，由宫人褪去外袍、中衣，最后仅着一件轻薄的姚黄牡丹款式的肚兜，缓步踏入池中。
热水漫过她纤细却线条优美的肩颈，她舒适地喟叹一声，闭上眼，将头靠在池壁的玉枕上。
雪无痕按照宫人的指引，挽起袖子露出小臂，跪坐在池边。
他小心地解开凤昭阳肚兜带子，小心的放在一边。拿起柔软的丝瓜络，蘸取了散发着清香的澡豆膏，动作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开始为凤昭阳擦拭手臂。
他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那滑腻的触感和近在咫尺的、氤氲水汽中女帝放松的容颜，让他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脸颊也染上了薄红。
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荡，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从手臂到肩背，再到……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多看，只能凭借着感觉，更加轻柔地服侍着。
凤昭阳自始至终都闭着眼，仿佛全然沉浸在这份舒适与放松之中，对他偶尔的笨拙或是细微的颤抖并未出言斥责。
然而，在那氤氲的水汽之后，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她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
留下他，宠幸他，或许更多是一种对另一个人的赌气，一种试图麻痹自己的方式。
可当这份“替代品”如此近距离地存在，带着明显的情动与仰慕时，她心中那根名为“雪沉璧”的刺，反而被触碰得更加清晰了。
汤池内温暖如春，两颗心却各自在迷雾中沉浮，一者情愫暗生，一者心结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