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势力,果然把好东西都给了流寇。
半刻钟后,安北军大营。
中军帐内,孙应元正对着沙盘沉思。这位陆铮麾下头号大将,年过四旬,面庞如刀削斧凿。
右颊一道箭疤从眉骨斜至下颌,是北京保卫战时留下的印记。看见陆铮进来,他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
“督师,末将无能。”
“非你之过。”陆铮摆手,走到沙盘前,“战况细说。”
孙应元用木棍指点:“流寇分三股。东路‘塌天王’本部约四万,围困府城;西路约两万,在巫山关废墟建立营寨,扼守退路。
中路约两万,游弋于夔州与巫山之间,既是预备队,也防备我军切断其东西联系。”
典型的正规军打法——分兵据要,互为犄角。
“贼首‘塌天王’本人,”孙应元继续道,“据俘虏供述,实际并不直接指挥。真正发号施令的,是个穿青衫、戴面具的文士。
身边常跟着十几个黑衣护卫,那些火器手就是护卫中的一部分。”
青衫文士,黑衣护卫。
陆铮盯着沙盘上代表中路军的小旗:“这个文士,在中路?”
“是,”孙应元点头,“昨日我军游骑曾与其护卫交手,折了三人,只带回一个消息:那些黑衣人,虎口都有刺青——一朵浪花托残月。”
浪花残月!
韩千山从京城送来的密报,倭刀上的徽记,对上了。
“好,很好。”陆铮忽然笑了,笑得帐中诸将心头发毛,“藏头露尾这么久,总算露出马脚了。”
陆铮转身,目光扫过帐中将领:“传令:安北军主力今夜子时拔营,绕道向南,急行军八十里,天亮前抵达瞿塘峡东口。”
众将愕然。绕道向南?那是要放弃对府城的侧翼威胁,转而……
“督师是要打西路?”孙应元瞬间明白。
“围魏救赵。”陆铮手指点在西路营寨上,“‘塌天王’围府城,我打他的粮道退路。西路若失,中路必救,府城之围自解。
而中路一动——”他看向孙应元,“你的骑兵,知道该怎么做。”
孙应元眼中精光一闪:“半渡而击!”
“正是。”陆铮走到帐边,望着远处流寇连营,“那个‘宋先生’不是喜欢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吗?逼他动起来。
一旦离开营垒,在野地里,你的燧发铳阵、我的骑兵冲锋,教他什么叫堂堂正战。”
“可府城危在旦夕,”一个年轻参将忍不住道,“若我军主力南下,流寇趁机猛攻……”
“贺人龙虽伤,夔州守军还有万余。”陆铮淡淡道,“守三日,守得住。守不住,提头来见的是他们守将,不是我。”
话冷如冰,却让帐中将领心头一振——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陆督师,杀伐决断,从不拖泥带水。
“还有,”陆铮补充,“传信给周吉遇,让他川南山地营不必来夔州了。改道向西,潜入黔东,查清楚流寇的粮秣到底从哪条路运进来的。找到了,不必请示,断掉。”
“是!”
军令一道道传出。安北军这台战争机器,在陆铮亲自操控下,开始高速运转。
孙应元留在帐中,待众人散去后,低声道:“督师,还有一事。朝廷……已派了监军御史,正在来夔州的路上,最迟后日到。”
陆铮挑眉:“谁的人?”
“说是兵部右侍郎举荐,但末将查了,那御史是钱谦益的门生。”孙应元声音更沉,“来者不善。”
钱谦益,清流领袖,江南利益集团的代言人之一。
“来得正好。”陆铮冷笑,“让他看看,他背后那些人养的流寇,是怎么被我碾碎的。
等仗打完了,我再和他算算‘驱民攻城’这笔账——看他那个清流领袖的师父,担不担得起这千古骂名。”
同一日,汉中。
大散关内,总督行辕——这里才是陆铮集团真正的中枢。相比成都的繁华,汉中更靠近前线,也更隐秘安全。
后院书房,苏婉清正教陆安认字。
“这个字念‘安’,”她握着儿子的小手,在纸上缓缓写下,“平安的安,也是安儿名字里的安。”
陆安睁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爹爹去打坏人,打完了就回来。”苏婉清摸摸他的头,“安儿好好认字,等爹爹回来,背给他听,好不好?”
“好!”陆安用力点头,又抓起笔,歪歪扭扭地写那个“安”字。
窗外,赵铁柱静静立着。这个亲卫统领年近五旬,脸上刀疤纵横,左腿微瘸——是早年跟随陆铮血战留下的伤。
退役后本该颐养天年,却被陆铮委以重任,统管“老树根须”网络和总督府内卫。
“夫人,”他低声道,“讲武堂那边,今日有人送来些新制的‘玩具’。”
苏婉清会意。所谓“玩具”,是讲武堂格物学堂试制的小型火器模型或新式器械,名义上给陆安玩,实则是让赵铁柱检验其安全性和实用性。
“拿进来吧。”
赵铁柱提进一个木箱,打开,里面是几把缩小版的燧发手铳,只有巴掌大,但机括俱全;还有一套精巧的锁子甲,用极细的铁环编成,轻便柔软。
“这是按小公子身形打的,”赵铁柱道,“三十步内,可防箭矢和寻常刀劈。”
苏婉清拿起那小甲,入手不过三四斤重。她心头一酸——她的儿子才三岁,就要穿甲防身了。
“府里近日……可有异样?”她问。
“有。”赵铁柱声音压得更低,“三日前,城中‘悦来客栈’住进六个山西客商,说是贩药材的,但伙计发现他们随身带着刀——不是商队护院的朴刀,是军中的制式腰刀。”
“盯住了?”
“盯死了。”赵铁柱眼中寒光一闪,“他们每天分两批,一批在行辕周边转悠,画地形;一批去城西忠武军大营外茶摊蹲着,数进出人马。
昨夜其中一人试图买通府里采买的下人,被咱们的人当场拿下,现在关在地牢。”
“问出什么了?”
“嘴很硬,用了刑也只说是好奇。”赵铁柱顿了顿,“但搜身时,从他鞋底夹层里找到这个。”
他递上一张油纸,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几行字:
“汉中大营,忠武军一部约五千,甲胄齐整,训练有素。讲武堂在城东十里,进出皆军官,戒备森严。
总督府内眷居所,后院有三进,护院十二人轮值,另有暗桩未知。”
苏婉清看着那字迹,手心渗出冷汗。
……